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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镇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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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瑞林娜 发表时间:2013-08-04 09:47:13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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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构思新颖精巧,故事情节跌宕起伏,伏笔四起,悬念重重,引人入胜,文笔功夫老练非凡,文字流畅,描写灵活,笔调轻松,人物个性突出,读来让人回味再三,感慨万千,嘘嘘不已。一流大作,向作者问好、学习了!
           引子

      龙镇龙家老太爷要过七十大寿了,就在秋收之后。亚记粮店的老东家亚大发站在店门口看着龙家护卫队挨家挨户的收钱,龙家发话了:每人每户要孝敬这方圆百里的爷,谁敢不听话。亚大发凝望着他们越行越近,心里犯愁……

       一 

      巧惠收工回来的时候,看到龙家四少爷骑着毛驴经过这一望无际的麦田。她低着头,给龙四少爷让道。龙家人具有至高无上的威严,在龙镇,他们是这方圆百里的爷,是这儿的神。龙老太爷的话是圣旨,他的子孙就是“皇亲”。龙四少爷带着一副眼镜,镇上的人都知道他是这里最有文化的人,他去过省城,念过高中,是个满肚子学问的有为青年。
      龙镇的女人都做着同一个美梦:不管是嫁了人的,还是未出阁的,都想削尖了脑袋往那龙家的门缝里钻。龙家主事的是龙老太爷,他的独子虽然没了,却给他留下了四个孙子,够给龙氏家族开枝散叶的。龙家大少爷娶了书香世家的阮小姐为妻,夫妻和睦,是龙镇夫妇羡慕的对象。龙家二少爷最有出息,自小就被送到国外去念书了。若他在这个镇上,那才是最有学问的人,不过现在,所有的光芒都被龙家四少爷给占去了。
      但龙家还有个放浪形骸的龙三少爷,四位爷中就他属最败性丧德,吃喝嫖赌是样样精通,坏事就没有他不沾边的,只这个混球把龙家的脸给丢尽了,几次三番气得龙老太爷要和他断绝关系。可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女人愿意跟他。
      巧惠见过龙三少爷一次,是在杏花楼,她路过时看到二楼正有个喝醉酒说疯话,样子十分飞扬跋扈的人,那就是龙三少爷龙望春。龙望春给巧惠留下了一个灰暗的印象,而今日的龙四少爷却是一派儒雅,虽然他骑得是驴,不是俊马,却毫不影响那股浑然天成的书生气质。巧惠生平最佩服与爱慕这样的男子,她不由偷眼去瞧,心里犹如兔儿乱窜……
      幽幽麦香袭来,龙四少爷突然停滞了前行,他转过头来问巧惠:“这位大姐,你能帮我缝扣子吗?”
      巧惠使劲儿直点头。
      龙四少爷下了毛驴,抬起一只手说:“我衬衣的扣子掉了,麻烦大姐了。”
      巧惠听了比六月里喝雪水还爽利,她摸出小包里的针线,三下五下就把扣子给缝好了。缝完了她又开始懊悔,如果缝慢些就好了。
      巧惠恋恋不舍看着龙四少爷远去的背影,方才他客气地对她说了句“谢谢”。龙家恐怕也只有四少爷才会说这话。时逢秋收,巧惠去麦田里越发勤快了,她不止想看看自家的麦子,更盼望着能再次见到龙四少爷。可一连好几天,她都没有如愿。
      这日黄昏,巧惠没吃晚饭就往麦田赶,走进了田里,突然听到了喘息。巧惠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喘息声,她好奇地顺着声音的方向探去,在堇色麦穗的海洋中越游越深,那声音也越发的清晰。巧惠听清楚了:这声音是由一男一女所发出的,当她小心翼翼地拨开麦秆子往里面偷瞧时,她看到了大姑娘不该看的一幕:
      一个健壮的汉子正趴在一个女人的身上,他那黑黝的皮肤在暮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耀眼,他肆意叫嚷着。被压在他身下的女人颤抖着两条细白的长腿,那丰满的上身被乌黑的头发半遮半掩着撩人。巧惠连忙背过身去,暗自咒骂了一声:苟合的畜生。
      她心想是哪家的女人不要脸,天还没黑就等不急在这田里偷汉子!巧惠还真上了心,非得看清楚到底是谁家的女人,她又大着胆子转回身去细细偷看,那汉子完事后提上裤子,巧惠这才看清楚这女人的脸。巧惠惊呆了:原来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亲姐姐亚巧贞!那男人也非陌生人,竟是亚记粮店的短工顺子。平日里也没瞧出这两人有啥端倪来,没想到会跑到这儿来私混。巧慧气急败坏地冲上前,给了顺子一个大嘴巴子:“你个畜生,亏我爹心好给你口饭吃,你居然欺负到我们亚家的头上来了!”
      坐在地上的巧贞慌忙穿起衣裤,拉住了巧慧,红扑扑地脸蛋犹如天边那一片火烧云:“惠,别怪顺子,是我自愿的。”
      巧惠听了更来气,指着姐姐的鼻子就骂:“你不要脸,亚家可丢不起这个人!你知道偷汉子在龙镇是什么下场吧,你就这么糟践自己,白白便宜了他?!”
      亚巧贞哭了,呜咽着:“你知道个啥玩意?!阿爹他要把我嫁给王癞子!”
      巧惠没想到爹他居然会把如花似玉的姐姐给那隔壁开当铺的王癞子,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恶心死人!但即便如此,巧惠也不明白姐姐为何要偷汉子。一会儿功夫,亚巧贞擦干了眼泪,挽起顺子的胳臂,对妹子说:“我把自己干净的身子留给我喜欢的男人,他王癞子休想,即便娶了我,我也要他做活王八!”
      “傻!”亚巧慧真替姐姐感到不值:“顺子是风流快活了,但你不为自己想想吗,如果那王癞子娶你过门发现你已经破了身,还不告到龙族去把你浸猪笼?到时候,你还能活?”
      亚巧贞冷冷笑道:“那王八羔子爱面子,他不会说出去的!”
      巧惠站在麦田里,看着姐姐那梨花带雨的脸蛋,是该叹息她的天真呢,还是该同情她的苦命。巧惠害怕极了,她不知道啥时候阿爹也会把她当作货物一样拿出手去与人做交易。也许自己最后的归宿还不如姐姐口中所嫌弃的王癞子。

      二

      润雨使田里的麦浪涌动,麦子烁烁地发出金黄色的光泽,今年又是大丰收,亚记粮店的生意一如往常的红火,前来订粮的客人是源源不断。秋收过后,亚记粮店的大小姐要出阁了,整个龙镇都在议论着这桩不相配的婚事。三姑六婆笑歪了嘴巴嘲讽一只肥羊白白落在了那“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王癞子口里,龙镇的人都肯定这亚巧贞会熬不住寂寞去偷汉子。
      王家的新婚之夜,巧惠神经质地听到了姐姐的尖叫声,她一下从床上跳起来,冲出门去。院里的亚大发正喝着小米酒,瞧见二闺女那失魂的模样,大呵一声:“惠,三更半夜的去哪个?”
      巧惠摸起院里的铁锄道:“我去救姐姐,王八羔子在欺负她!”
      亚大发咯咯地笑了,拉住二闺女:“傻丫头莫胡说,睡去。女人总归要嫁人的,你姐不能陪你一辈子。”
      巧惠瞪大眼睛望着亚大发:“阿爹,你为啥把花一样水灵的姐姐指给了那癞蛤蟆?就因为他家开了个破当铺?我们亚记粮店也是这龙镇上有头有脸的,阿爹你好狠的心!”巧惠这心里憋了一口气,一直待到姐姐出嫁了才终于爆发,她先前是强忍着不想给亚家脸上抹黑才没闹开去。
      亚大发从躺椅上起身,又拿了罐小米酒,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惠,你姐她是个什么货儿,我再清楚不过了,她在这个家里早晚要惹出大事来,与其让亚记这么多只苍蝇整天盯着一块咸肉,不如趁这块肉没馊前就卖出去。”
      “那你也不能把她给那丑八怪啊!姐太可怜了!”巧惠直为巧贞叫屈。
      亚大发红着眼睛,用手指戳了戳二闺女的脑门:“你懂个屁!我又没白给,那王癞子可给了我们三十亩水浇地,你听清楚了,是三十亩,我的小祖宗呦!”
      “卖了,卖了,你还赚了不少,爹!”巧惠心灰意冷地嘲讽着自己的父亲:“是呦,这么多田地,我们亚记又可以发财喽!阿爹,下回我出阁,你打算拿我和人家换多少亩田地呀?我没姐生得俊,恐怕要让你折本了!”
      亚大发再不言语,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二闺女,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他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屋里,瞧见老婆子还在那里偷着抹泪,依旧没有半点睡意。亚大发脱了衣服上炕,深深叹了口气道:“得了,你就甭难过了,那货儿留不得呦,你没看顺子﹑五子他们成天用虎狼似的眼睛盯着她,再不把她嫁出去,迟早要丢人。”老婆子对着红红的烛光,今天本是大闺女的好日子,可她却笑不出来,她指着亚大发的脑袋愤愤道:“你就为了那三十亩水浇地把亲骨肉卖给了那样的人!好狠心呦!”
      亚大发脱了外衣,躺到床上,也不理会老婆子的指责,只有他心里知道亚记粮店的难处。今年秋收,龙家几乎垄断了粮食,以低价收购了龙镇所有粮店的谷物,若没有这三十亩水浇,就算是规模不小的这亚记粮店,恐怕也要亏本。只有亚大发自己清楚:尽管表面上店里生意依旧是好,但龙家的胃口却越变越大。
      一天夜里,有只乌蓬船悄悄地停在了龙镇的西凤湖畔,除了龙老太爷和他的护卫队外,再没有人知道从船里运上岸的那口大箱子里装的是啥。几天之后,龙镇所有的粮店都必须给龙家送粮食,这次规定的量比往年都多,任谁都不敢吭一口气,粮店掌柜们非常惧怕龙家,怕龙家护院那些个彪形大汉,听说他们玩命!
      亚大发抽着烟袋,眯着眼睛,对巧惠哼哼道:“二丫头呦,本来阿爹今天是该亲自上龙家给他们送粮食的,可偏偏阴雨天这风湿病又犯了。老了老了,腿脚不好使唤了,闺女,我不放心顺子和天白,你替我走一趟龙家吧。”
      巧惠她娘在院子里直瞪眼:“老头子,巧惠好歹也是亚记粮店的二小姐,你怎么能让个姑娘家家去?那可是连爷们都不敢正眼抬头的龙家呀!”
      亚大发迅速扫了一眼自己的老婆子,大声道:“妇人家少管!我说今个让惠去,她就得给我去!”
      秋收过后,别以为大伙可以松口气了,巧惠心里很明白自己阿爹的脾气,他要她去龙家,定然是有啥目的。巧惠不愿意惹阿爹发火,种完小麦栽完菜,晒晒太阳瞎白扯的日子向来与她家无缘。亚巧惠倒很想走这一遭,她想瞧瞧阿爹的葫芦里究竟卖得是什么药。龙家,爷们都惧怕三分的地方,她一个女娃娃不是不怕,而是好奇心胜过了心里的恐惧,这个镇上的女人有多少人能有机会进龙家去开开眼?除了四房少奶奶和内眷丫头老妈子以外,恐怕再无其他的女人喽。亚巧惠打心里为这趟差事感到兴奋和自豪,兴许能再次见到龙四少爷也说不定。
      秋日照耀在刚收割完了田野里,巧惠骑着毛驴心里直打鼓,这鼓声很小,小的只有她一人听见。阳光把天白那光秃秃的脑袋照得蹭亮,很是晃眼,巧惠将视野从粮车上挪开,又转到了顺子那半裸的肩膀上,多么魁梧多么健硕,她骤然想起了那天在田地里顺子和姐姐做那事的激情来,不由脸一红……
      亚巧惠在心里咒骂: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却执意提醒自己龙四少爷是例外。
      龙镇龙家的大门高高耸起,城墙上站满了手持长枪的龙家护卫,各个威风凛然。谁要想进龙家,必须经过严格的搜查,男女都不一样。今日是龙镇各家粮店送粮的日子,除了亚记粮店是二小姐出面,其他的粮店可都是掌柜的亲自押送而至。众人惊异地看着亚巧惠,都在嘲笑她一个细妹伢不知天高地厚。
      龙家管家龙书林是个斯文白净的男人,他谨慎细心地迎候着这一波又一波的粮店商贾,当亚记的粮车由顺子和天白推入龙家侧门时,龙书林按单让手下清点车上的白面与谷子,发现居然少了一袋谷粮!这么多年来,还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儿,龙镇哪家粮店敢对龙家缺斤短量,更何况是整整一大袋子的谷物!龙书林不相信,又让手下点了一遍,确实是少。他立即对亚巧惠板起了面孔:“你们亚记好大的胆子,竟敢欺骗我们龙家!这单子上分明说好是二十袋白面和二十袋谷子,你们居然敢少交一袋谷子,活腻味了不成?!”
      这么凶狠的话从这个长相斯文的男人口里说出,巧惠觉得是格外的别扭,她亲自点了一遍,才发现阿爹的确是和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她质问顺子和天白:“你们出门时都不清点一遍吗?”
      天白虎着脸回答地干脆:“老东家吩咐直接装车,他说错不了。”
      巧惠恨得咬牙切齿,暗自嘀咕:阿爹啊,你这不是给我惹麻烦嘛,想我第一次上龙家大院,就出了这样的岔子,这龙家岂会善罢甘休?!
      龙书林将亚记二小姐与两个伙计拖到了龙老太爷的面前,这么久以来,龙家说啥就是啥,还没人敢忤逆或欺瞒,更别说是浑水摸鱼地搞名堂,这事儿可闹得不小,龙镇所有粮店的掌柜们都聚集在一处,等着看这场好戏。近来龙镇安静的出奇,已经很久没有大事发生了。

      三

      龙家大院里,秋海棠开得真艳。
      龙老太爷眯缝着眼睛,坐在院里一手喂着鱼缸里的金红色大鲤鱼,另一手接过龙书林的帐簿。他瞅也不瞅眼,突然打了个喷嚏。管家龙书林微微颤抖着身子,底声道:“太爷,亚记粮店向天借了胆儿,竟少交了一袋谷粮。依您老看……”
      龙老太爷依旧没抬眼,慢条斯文地说:“书林啊,这还用我说,按规矩砍他一条胳臂,随后叫他们补上就是了。带下去吧。”
      粮店掌柜们都瞪大眼睛盯着亚记粮店的三人。巧惠挣扎起来:“放开我,不就是少了一袋谷子吗?等我回去就给送来!你们太狠了!”到了紧要关头,亚巧惠顾不上心里的恐慌,为了自己和顺子﹑天白的胳臂,她豁出去了。巧惠心里明白是阿爹捣得鬼,可她想不透自己的亲爹爹为何要这么做。
      “这丫头胆子忒大了,竟敢反抗龙家!”众人惊讶地窃窃私语,龙书林虎着脸对护卫说:“拖下去,各砍了一条胳臂,别在太爷面前见血。”顺子和天白本能地护起自己,和龙家护卫抗挣着,天白的力气大,撞倒了那个按住巧惠的护卫,直嚷嚷:“少东家,跑!快跑!”
      只听一声“砰”!枪响了。粮店掌柜们吓得捂住耳朵,各自思量:坏了,坏了,这回要出人命了!
      枪口正对着亚巧惠和天白。顺子朝龙老太爷跪了下来,拼命磕头:“龙老太爷,饶了我吧,这粮袋不是我点的,我连摸都没摸过。”
      天白回头一瞧,怒急了:“顺子你个孬种,求他做甚!”
      巧惠不再跑了,她转身对着高高在上的龙老太爷,一字一句地说:“要砍就砍我的,我是亚记粮店的少东家,他们只是帮工。龙老太爷,别为难我阿爹,他年纪大了,这事我一人担!”
      龙书林刚想开口,龙老太爷缓缓地从红木躺椅上直起身来:“书林啊,把这丫头带近来。”
      当亚巧惠像小鸡仔一样被提到龙老太爷面前时,她已绝望,面对自己将失去胳臂,她更在意的是亲生生的阿爹为何要这么害人。龙老太爷带上了金丝框眼镜,仔细审视着亚巧惠,那幽深的眼神让巧惠感觉毛骨悚然,让她不由想起了狼在夜色中发光的双瞳。龙老太爷边看边问:“丫头,人只有两条胳臂,而如今你们有三个人呦。”
      被按住的天白抢声道:“龙老太爷,要砍砍我的,少东家是女娃,受不住。”
      “仗义。”龙老太爷扫了光头的天白一眼,然后对身边的龙书林使了个眼色:“还等啥?动手。”
      亚巧惠盯着那明晃晃的刀伸向天白,她急嚷:“别砍他!他只是个短工。”
      寂静的龙家大院里发出一声剧烈的惨叫,两条胳臂血淋淋地横在地上,众人害怕地捂起双眼,巧惠身子一软,坐到了地上,捂住嘴颤颤不已。顺子的两条胳臂就在不远处,鲜红的血让人发毛。天白杵在原地跟个木桩似的一动不动,傻傻地眼看顺子倒在血泊中,弄不清白到最后怎么就砍了顺子的胳臂。
      当天白推着被包扎好的顺子,经过麦田时,降红色的夕阳驼在他的脊背上。巧惠觉着那天空的颜色就和顺子身上的血斑一样红彤彤地叫人窒息。夕阳仿佛是块大红绸,掩盖起整片金色的麦田。小毛驴饿了一天直叫唤,巧惠如同失了魂般呆呆地望着前方,耳边徒留车轮翻滚的“咕噜咕噜”声。
      回到亚记后,大伙儿被车上顺子的残状给震到了,只有亚大发表现得很镇定,老婆子抱紧了二闺女上下打量:“惠,告诉娘,他们怎么你了?”
      巧惠冷冷地注视着枣树前的亚大发,那股从双眼中迸发出的冷意比腊月天还刺骨。亚大发依旧平静地站在那儿,抽着他的旱烟,可巧惠分明觉着他心很虚。自那日以后,亚巧惠把自己关在屋里,任谁也使唤不动她。人都说二小姐像换了个人似的,从前多么爽利爱说笑的姑娘,如今连大门也不出。龙镇人都说这亚记粮店的二小姐是被吓破了胆子,他们更津津乐道于龙老太爷又砍人胳臂了。
      只有巧惠她自己明白这事是谁做了手脚。她清楚这个世上有许多话就和那枯藤一样埋藏在心里永远都无法宣泄,一旦话说出口,那是要伤人的,而这个人还是她最敬爱的至亲。虽然她不明白原由,她也不开口去问,因为阿爹会有一千一万个理由来搪塞过去。但她可以等,巧惠知道这一天不会太远。以前,巧惠只是觉得阿爹很能耐,今日看来:他的城府比龙镇那口百年老井还深。
      龙老太爷马上就要过七十大寿了,今年他发话要双喜临门。这喜从何来?
      侃婆子摇着手里的檀香扇,满面堆笑地挤进了亚记粮店,她尖锐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心跳:“亚掌柜,天大的喜讯啊。龙家让我来给二小姐说亲了,这可是打着灯笼也没出寻的好事儿,是你家祖坟上冒青烟呦。”买粮的人都没心思买米了,大伙儿围观起来。
      亚大发淡然一笑:“婆子说笑吧,他龙家高眼,怎能看上我那二闺女?”
      侃婆晃了晃手里的红袋:“我有几个脑袋敢拿这事开玩笑?这是龙家三少爷的生辰八字,快去拿你闺女的八字来,太爷还等我回话呢。”
      巧惠的娘颠着小脚跑到柜上来,一把抓住侃婆子问:“啥?是三少爷那个缺德败性的玩意儿?我闺女不嫁!”
      侃婆扯了扯被拉住的袖子,满脸横肉,唾沫星子乱飞:“我呸!你还端起架子来了,人家好歹可是龙家的少爷,再风流那也是倜傥的!看上巧惠那是她的福气,当家的,你说呢?”
      亚大发微微皱了皱眉,低声道:“惠她娘,去拿八字来。”巧惠她娘憎恶地瞪着自己的男人道:“你高兴了,这下二闺女要进火坑了!你个狠心的熊玩意儿,我不拿,要拿你自己去拿!”“走走走,看啥!”亚大发脾气上来了,围观的人是散了,可这消息立马就被风传了出去。
      巧惠偷偷地倚在后门栏上,打眼去瞧朝他走来的阿爹,此刻她感觉这个男人好陌生,仿佛不是打小疼爱她的那个阿爹。亚大发拍了拍二闺女的肩膀说:“惠,爹疼你,做龙家的女人有地位有尊严。”
      巧惠漠然:“是的,阿爹很疼我。这大好亲事是用顺子那两条胳臂换来的,阿爹的算计真好,不过女儿不明白您怎么就肯定龙老太爷一定能相中我?”
      亚大发并不作回答,侃婆还在前堂等着。巧惠的八字和龙三少爷的八字合不合是虚的,重要的是龙家老太爷看上谁,谁就得做他的孙媳妇。

      四

      巧惠出阁的前一夜,亚巧贞回来了。姐妹俩同睡一张床上说悄悄话。巧贞羡慕地对妹子说:“惠,你福气比我好,嫁得龙三少爷那样风流的人物。做了龙家的少奶奶,吃香喝辣的,还有人伺候着,不像我随了王癞子,生不如死。”说着说着,巧贞越发替自己不平起来:“阿爹偏心,自小就稀罕你。”
      幽深的夜里,巧惠背对着姐姐,心凉:“龙三少爷是个缺德之人,自己嫁他等于嫁了个活阎王。阿爹真狠得起心肠!”
      姐妹两人是各怀心事,无法入眠。正在这时,窗外突然响起动静,只听有人轻声道:“少东家,我是天白。”
      巧惠一惊,穿起外衣推开了窗户:“这么晚还不睡,啥忙活?”
      天白握了巧惠的手说:“少东家,那龙三不是好人,你嫁不得,跟我走吧,我会豁出命来对你好。”
      亚巧惠猛然将手抽回,压底了嗓子道:“莫说傻话,天涯海角他龙家要的人你也敢抢?天白,那日在龙家大院里你对我的好我一辈子记心里,找个媳妇好好过日子吧,我是龙老太爷要的人。”
      “去他娘的龙家,我不怕死!”天白愤恨道。
      “可我怕,我更愁亚记的安生。他龙三就算是个死人,我也得嫁。”巧惠关上窗户,泪流满面。谁心里没有委屈,她就是太懂事,才为难了自各。巧贞躺在床上,听得真切,她叹了口气:“孽呦……”
      龙家迎亲那天,漫天乌云遮日。巧惠哭亲哭得真真的,哭得惊天动地。全镇的人都来凑热闹,三姑六婆议论道:“这二闺女好啊,你听那哭声多大……”谁都以为亚记粮店的二小姐很会哭亲,只有巧惠她娘心里难受,知道闺女的苦楚。
      更有奇事:新郎龙三少爷没出现,反是龙家四少爷来迎的亲。他个斯文之人骑在马上,满面忧郁。众人唏嘘并不敢大声。龙书林高调:“太爷说了龙家三少爷在外办事儿未能赶回,未免耽误好日子,由四少爷先将三少奶奶迎进门。龙家今日是双喜临门,正逢老太爷七十大寿。”
      亚巧惠不哭了,她隔着细纱红盖头朦胧地去瞧龙四少爷龙望书,心想:若嫁得这个,自己这辈子也值当了。命运弄人啊,为何偏偏是他来迎亲,这不是往伤口上撒盐嘛。龙家大院里的戏唱得热闹,这外面的喧嚣声让喜房里的巧惠越发觉着寂冷。她自己掀起了红盖头,丫头凤儿在一旁侯着:“三少奶奶,您不能自各揭了盖头,要等三少爷来,快盖上。”
      巧惠急道:“他龙望春在外面一天不回来,难道我就得一天不吃不喝地等他来掀这东西?!”
      “你说对了。”屋门被打开了,龙望春进了属于他的喜房。
      顿时,亚巧惠瞠目结舌,龙三少爷是被人推进来的。他坐在轮椅上,脸色惨白的犹如一张宣纸,一点红气都没有,可他才是今天的新郎。
      “你……”巧惠站起身来,离开了喜床,她不敢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龙三少爷道:“凤儿,出去给爷关上门。”
      一时间,巧惠突然明白了为何是龙四少爷来迎亲。龙望春推着车子慢慢晃到了新嫁娘的面前,抬头问:“绝望是不?”喜烛照在亚巧惠那张精致的粉面上,红杏似的招人。龙望春情不自禁地伸手欲摸媳妇的俏脸,却被巧惠一把甩开了。
      “老东西真狠!”龙望春沮丧地低下头看看自己的下半身,哭腔道:“他毁了我,还要来毁你的一生!我恨不能剥了他的皮!”
      亚巧惠愣愣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他口中要挫骨扬灰的人是他的亲爷爷啊。看来龙家人的心都黑,他们全都一样嗜血无情。巧惠想着想着突然想到了龙四少爷,她真是绝望了,既然龙望书肯听从他爷爷的安排来迎这个亲,就说明那也是个没心没肺的蠢人。巧惠环顾整个红艳艳的喜房,欲哭无泪。她哭不出来是因为哀莫大于心死,令她心寒的不是自己嫁给了残废的龙三少爷,而是她最敬爱的爹把她算计了,卖给了比王癞子更可恶可怕千倍的龙家。
      巧惠悟到当初在麦田里的念想如今变成了事实:她的归宿真的比姐姐的更糟。糟透了。龙望春醉倒的样子还真让人心疼,巧惠依稀记得放浪不羁的龙三少爷在杏花楼时的风光气儿,那时的他不可一世,自命不凡,如今却落得个半身不遂的下场,巧惠熬了一宿不睡,满面忧愁地端详着眼前的丈夫,无法想象往后的日子该如何度过。
      龙家一脉死寂,只听得野狗的叫声,让人直起鸡皮疙瘩,巧惠的心如同虎尾春冰般,比这晚秋的气候更寒更冷。这一夜,有星辰陨落,在浓稠的黑幕中留下了一道极其凄美的弧线,宛如乱世佳人那悲凉的一笑,转瞬即逝。
      翌日,在给龙家上下敬茶请安的时刻,亚巧惠得到了龙老太爷的高眼,太爷亲自将一只名贵的翡翠白玉镯推到了她的手腕上,龙家大少奶奶阮氏暗暗不平:想她一介名门也没受过如此厚遇,一个粮店里的二丫头却得到了这么稀罕的宝贝,阮氏面上不说,心里却过不去。龙老太爷笑呵呵地摸了摸孙媳妇的手说:“我就喜欢这丫头,憨直,仗义,你们瞧她眉心那股野劲儿,天不怕地不怕的,当初我要砍她的胳臂,这丫头居然眼皮也不眨一下,好样的!这下三儿可有人管了。”
      龙大少爷站在那里附和:“爷爷说得自然,您老看中的人准错不了,秀儿就很好。”他朝自己的妻子阮秀宁看了一眼,满足地笑。
      “秀儿是书香人家出身,配你敢情好。望龙啊,你是龙家长孙,这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你要早日学会营生。”龙老太爷这才放开了巧惠的手,转而又瞅了一眼龙家四少爷道:“我不指望老四了,安心地读他的书便是。”巧惠觉得龙老太爷他虽然在笑,可那笑容的背后总隐藏着什么让人惊恐的秘密。面对这大宅大屋大院,巧惠思量着龙三的残腿,管家龙书林的贼眼,龙四少爷的麻木,龙大少爷的阳奉阴违,还有那从未露过面的龙二少爷,一切都让她极度的不安。
      巧惠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翡翠白玉镯,觉得它不是一件美饰,而是枷锁,是将她牢牢禁锢在地狱的鬼器。

      五

      干冬的龙镇真是格外的冷,街上熟食贩的叫唤声让亚大发念到了二闺女最爱吃的白糖糕。他猛抽旱烟是因为思念,想来巧惠嫁到龙家有段日子了,龙家只派人送了回门礼,却不让闺女来,于是亚大发惦记上了。
      自新婚那日开始,龙望春就没给过好脸子,巧惠也不指望能与这个丈夫和睦相处,她推开窗户朝外看,龙四站在雪天里喂雀鸟的样子让她出了神,看他一脸温柔善良,巧惠这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好好的一个男人却没有血性,叫她憋闷。龙望春顺着媳妇的视野看去,用烟杆敲打着桌子道:“管好你的眼睛,他是你小叔子,别给龙家丢人。”
      巧惠冷冷作答:“这院里早就有人败坏了龙家的名声!”
      龙望春发急了,朝巧惠丢去了烟杆子:“我让你说!”他想起身,好恨自己那双不争气的腿。巧惠重重地关上窗户,转过身来:“龙三少爷,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今日的你是自找的,赖不了旁人。”
      “看你能倔到啥时候!”龙望春垂头丧气道:“你以为小爷我生来就这般作践?!还不上让老东西给逼的,你推我出去。”巧惠杵在那里不动。龙望春又重复了一遍:“你推我去个地方,我让你看看那老东西有多歹毒!”
      这是龙家大院内的一处僻静之地,平时根本不会有人来走动。这儿光线不好,即便是白天也需要点烛灯,屋里冷冷清清地坐着个女人,盘发,身着一身素服,容貌出奇的清秀,可她那双眼睛却如一潭死水。龙望春进了屋,示意巧惠关上门。“她是我的二嫂雅鱼。那里供着的正是我二哥的牌位。”龙望春说得很自然很平静,却引起了巧惠的震惊。“龙家二少爷死了?全镇的人都说他留洋去了,怎么会死了?”巧惠紧紧盯住了眼前的牌位,错不了,确实是龙家二少爷龙望祥的牌位,而这女人正在守寡。
      “雅鱼为我二哥守了10年的寡,老东西要她继续守下去,为龙家守出一座贞洁牌坊来,却不让外人知道,太狠了!”龙望春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凄凉,充满了憎恶之意。一身素服的雅鱼幽幽地注视着轮椅上的龙望春,眼泪吧嗒吧嗒流了下来:“三少爷,别再继续说下去了,他毕竟是你的爷爷。”
      巧惠虽然并不明白其中的缘故,但凭着女人敏锐的直觉能感受到龙望春心疼他的二嫂。那眼中所流露出的神情是巧惠这段日子以来从未见过的,这是关爱。看来,这二人的关系绝对是非比寻常。
      雅鱼擦干了眼泪,拉住了巧惠的手说:“望春就交给你了,妹妹,他性子倔,你可要让着点。其实他心不坏,就是嘴巴不饶人。”巧惠不知该对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说啥好,大家同是这大宅里苦命的人,可她似乎更坚强。巧惠想着若自己守10年的寡,敢情早就疯了。
      从雅鱼那儿出来,巧惠对龙望春的态度明显有了变化,她不再对他冷嘲热讽,她只想知道他们的故事。这一夜,院里的秋海棠全部萎谢了,落得残红一地。干冷的天气令巧惠不再忍心眼看那残废的丈夫整宿坐着。这么多天以来,龙望春连床都不靠近,不是坐在轮椅上瞌睡到天亮,就是喝醉了闹腾,憔悴得不行。巧惠第一次主动把他扶上了床,给他盖上了红色的棉被。
      “你不再嫌我?”龙望春摸着棉被,抬头看着巧惠:“以前你不是躲我躲得老远,连床也不让我上吗?”
      “那是我不晓事。三少爷,你一定有委屈,二嫂也有委屈,天大的委屈。”巧惠红着眼睛低下了头:“和我说说吧。”
      “我算个啥男人,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龙望春懊恼起来:“我二哥根本没去留过啥洋,他有痨病,16岁那年就死了。老东西狠心又好面子,给他找了个黄花闺女搞冥婚,却又要守住这个秘密到死,谁家愿意把闺女往火坑里送啊!雅鱼本是我屋里的丫头,我们早就相好再先,老东西瞧上了她,硬要让她给二哥守洁。你说这算哪门子事儿!”
      巧惠终于明白了为何龙三少爷会留恋烟花之地,为何会屡屡做出忤逆龙老太爷,败坏龙家名誉的坏事,他那是报复。龙望春继续气愤道:“那日你大闹龙家后,老东西瞧你有骨气像个爷们,于是强逼你给我做媳妇想压住我,我不愿意要偷偷带雅鱼走,不想却落得这个田地!”
      “太爷真毒!就为这个打断了你的腿?!”巧惠也替龙望春他们不平。
      “老东西是怕丢脸,但他毁了我却是因为我发现了他的秘密。”龙望春严肃的神态让巧惠更为上心:“啥秘密?”
      “老东西私藏着慈禧的许多陪葬品,那些可都是价值连成的宝贝,偷出去卖掉一样就发大了。我本想偷那玉雕白菜,带上雅鱼远走高飞,不想却被他发现了。”
      “太爷是如何得到这些宝贝的?”巧惠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那是军阀孙殿英寄放在龙家的至宝,这事除了龙家嫡亲,再也没人知道。我可不是省油的灯,老东西不仁,我也不义。”龙望春打了个寒颤,盯着巧惠看:“你是个好女人,可惜嫁错了人,你的命也不好,摊上了我这个废人。”
      心字香的烟在半空中聚了又散,散了又拢,把巧惠熏得够戗,她下床灭了香,说了句:“三爷睡吧,老天自有公道。”
      龙望春哼了一声:“天若长眼,我就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了!”
      巧惠翻身后寻思:这龙镇的人物各个不简单。龙老太爷是老奸巨滑,龙三少爷不安分,龙四少爷看似老实恐怕骨子里也惦记着宝贝,龙大少爷说不定也怀着心思,还有阿爹这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他处心积虑地送女儿入狼窝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还想跑吗?”巧惠突然坐起身来认真说到:“若你还想带她走,我帮你们!”

      六

      假夫妻有了共同的秘密后,巧惠和龙望春变得亲昵起来,他俩在人前表现得比大少爷和阮氏更为恩爱,着实让龙老太爷高兴。太爷自认高明选对了孙媳妇,浪子回头金不换嘛。谁都不知道巧惠和龙三暗底里正盘算着如何出逃。龙家有护卫队,每夜子时换班,只有这一隙能猫个缝,可如今龙三腿不能走,光靠巧惠一人是不行的,龙望春让她去找老四。
      巧惠是第一次进了小叔子的屋,满室流香,充满了书香。龙四少爷给她倒了杯茶:“三嫂,我等你很久了。”
      “你知道我会来?”巧惠有点吃惊,茶香四溢的屋子让她的脸微微泛红。
      “我还知道你是个正直勇敢的女人,你一定会帮三哥和二嫂!大姐,我没看错你。”龙望书流露出了敬佩的目光。久违的一声“大姐”,让巧惠百感交集啊,麦田里的光景再次浮现在她的眼前,往事历历在目。她本以为四少爷是块木头,如今看来他很能沉住气。原来这两兄弟早有默契,只是有过一次惨痛的失败所付出的代价太大,两人再也不敢贸然行事,今日得遇帮手,龙望书信得过这位三嫂。巧惠自老四屋里出来觉着这事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这天晌午,龙望书来到了龙三的喜屋里,三人商议后决定趁热打铁,今夜便动身。
      暮色时分,一条乌篷船载着几个黑衣汉子来到了龙家。龙老太爷慎重地亲自出来相迎,为首的汉子吩咐随者在院里等候,两人直奔内室而去。巧惠趴在窗口偷看,龙望春告诉他此人就是盗墓的军阀孙殿英。龙望春喃喃自语:“老东西胆不小,居然敢替这号人物藏货。”
      巧惠回头道:“管不了许多,我们再合计合计晚上的事儿吧,这会可不能再有闪失了,不然望书可惨了。”
      龙望春笑了:“你倒挺心疼老四,也不替自己往后打算打算,老东西定会把你困在龙家守一辈子活寡!”
      “我这辈子算没辙了,亚记粮店还捏在你爷爷手里呢,我跑不了,就怕累了四爷。”巧惠心里忧愁,时刻担心着龙望书的处境。
      “你是个好女人,老四一直都稀罕你,日后你俩好。”龙望春说出了藏在心里的话。巧惠的脸顿时绯红,她爱慕四少爷是事实,可今日她才知道龙四心里也有她,可这反而让她心里更苦恼了:一个是嫂子,另一个是小叔,两人又能如何一处呢?!
      夜风飕飕地吹,管家龙书林恭敬地将抬着箱子的孙殿英一干人等送出了大门后便去休息。夜深人静,有四个人还没入眠,他们正心焦地等待着子夜。护卫队换班的片刻,龙四呵住了他们:“我房里丢了一副百美图,恐是这院里有贼,你们统统都去给我找,找不到我就告诉爷爷去!”看守后院的护卫们一听到太爷的名字,哪敢怠慢,都争先恐后去找贼人和画。巧惠趁机把龙望春给推了出来,雅鱼背起包裹疾步如飞地赶了过来,龙望春急促地对巧惠说:“惠妹子,保重!”
      这一夜注定不太平,子时后的一声大叫惊醒了龙家上下。大少爷发现龙老太爷死在了自己的屋里,一刀毙命。龙家大少爷总是暗暗偷窥自己爷爷鉴宝藏宝,没想到今夜他看到得却是血光之灾,龙老太爷死不瞑目地瞪大双眼,异常吓人。龙望书上前替他合上了眼皮,心里万般难受,尽管这爷爷生前对他并不亲。大少爷翻箱倒柜一番后,怒火中燃:“孙贼军太狠了,连老东西那份都给掏了去,给我听起了,太爷死了,现今我就是当家人,我是这龙镇的爷,带上家伙跟我去追,他们跑不远!”龙望书也急了:“大哥,爷爷的后事还没料理呢,你现在去追那贼军不妥,况且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
      “不省事的东西,咱家的宝贝都叫人抢去了还念着死人作甚,这儿交给你了。”龙大少爷带着护卫队火烧火燎地冲了出去。阮氏不慌不忙地再次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半点值钱的东西,她离开前对龙望书道:“老四,这院里可只你一个爷们了,你替太爷收尸吧。”
      龙望书对着爷爷的尸体心寒,想着爷爷生前对大房是最好的,没想到他还没入殓,这对夫妻就谋利而去。巧惠拍了拍龙四的肩膀,柔声道:“死者为大,先安葬要紧。”龙望书等了三天都不见大哥回来,只要先为爷爷出殡。整个龙镇的人都出来看热闹,他们表面上装着伤心,心里却乐透了:吃人的老鬼死了,报应!
      后来,龙大少爷和龙家护卫队再也没有消息,阮氏这才意识到自己成了寡妇,她哭得死去活来,真后悔当初没拦住丈夫。龙望书顺理成章地成了当家人,镇民都知道龙四爷是个读书人,性情和善,大伙打心里支持这位新爷!
      巧惠又回到了娘家,把龙家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爹娘。亚大发对二闺女心存内疚:“爹对不住你啊,闺女,本想你享福,谁想到那龙三是个废人。”巧惠微微笑道:“龙三少爷人残心不残,他敢爱敢恨,是个爷们!”巧惠娘抹了抹眼泪问:“闺女,那你往后咋办?龙四爷为人厚道,不让你死守,可你曾是龙家的女人,这个镇上谁还敢要你?!”
      巧惠笑而不语,回到了自己的屋里,一次次念着龙望书对她许下的诺言:“有朝一日,我龙四定会用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再把你迎进龙家大门。我要疼你一辈子!”
      转眼又到秋收,田里的麦子像披上了金色流苏一般随风摇摆,那欢喜的模样让人起欣。龙镇又发生大事了:龙四爷骑马带着迎亲队,吹吹打打地直奔亚记粮店而来,亚大发伸长脖子看着他们越行越近,心里极喜,他高声喊道:“惠,孩子她娘,来了,他们来了!”
      亚院里的秋海棠娇艳欲滴,巧惠在姐姐巧贞和喜娘的搀扶下,顶着红盖头,一步一个婀娜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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