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电玩城里走出来,天空阴沉沉的,看样子好像要下雨,要下大雨。
老卢灰黑着脸,脸色比天色还要难看。
可能是因为刚刚都输了钱,大家谁也不说一句话。
大街上行人寥寥且一个个步履慌张,路口几个卖水果的小贩着急忙慌地收拾摊子,我一看情形不对,就回头催老卢和大熊走快些。老卢根本没搭理我,他抬起头,看着灰茫茫的天,嘴里自言自语地叨叨:“老天啊,你咋就不睁开眼睛看看我呢?你这是成心让我死是不是,是不是?”
老卢昂首问天的神情很无奈同时也很庄重,我纵然心情沮丧得像一条落水的狗,也还是被老卢这突兀而来的言语举动搞得忍俊不禁。
说也奇怪,老卢话音未了,天空中突然一道闪电,张牙舞爪地撕裂了灰茫茫的天幕,紧接着一声炸雷,惊天动地,震耳欲聋。老卢宛若梦醒,慌得一个趔趄就窜到旁边一个商店的屋檐下去。身手敏捷得像一只猴,一点也不像是个四十多岁的半老头儿。
我和大熊早笑得直不起腰来。大熊一边笑一边又开始揶揄老卢:你看你看,老天这不是睁开眼看你了嘛!老天爷不但睁开眼睛看你还赏你***一记闷雷。你***自己输了钱就怪老天不睁眼看你,难道是老天爷叫你去赌?还不是你自己狗爪子痒痒,口袋里有两钱你就心慌,你不把它们送到电玩城老板的口袋里你就不得安乐。
老卢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大熊的揶揄,他倒也不恼,反而不好意思似地讪讪地笑:你***是好人,你不赌,你不赌你刚才不也搞掉了几大百。
按理,老卢在我们单位里可是地地道道的元老,正式职工,而大熊和我都不过只是编外人员,可老卢在我们面前没有任何的架子,何况他也确实没有什么实实在在的东西撑得起所谓的架子来,他工资不过比我们多几百块钱,这点小小的差距并不足以使他摆脱困窘,而不得不和我们一样跻身于穷鬼的行列。
记得当初刚来到这个单位,领导们就不止一次地打招呼,让我们这些新人别跟老卢这样的老油条混在一起。当时我们就都感到有点奇怪,难道我们不应该跟老职工走近些,好跟他们学习学习?
可惜领导的话不幸成了耳旁风,虽然刚开始的时候,俺也确实曾经勤勤恳恳老老实实地坚持了几个月,然而很快地,就形成了以老卢这个让领导头痛同事侧目的老油子为核心,好几个上班不安心工作不用心领导不省心的,吊儿郎当混日子的家伙为骨干的老鼠屎集团。而我不才,忝列其中。在单位里,尤其是老卢,大熊,和我,我们三个,可以说是臭味相投,狼狈为奸的铁板一块。
我们单位女多男少,而女同事之中,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已婚妇女,她们整天盘踞于办公室之内,废寝忘食,只争朝夕地开民主大会,主要议题飘忽不定,张家的盐巴李家的米,王家的媳妇不会生孩子,赵家的婆婆和儿媳闹矛盾,杨家的两口子关系不睦老公有了外遇,诸如此类,林林总总,纷纷纭纭。而老卢竟也屡屡成为女同事们会议的主题,老卢家两口子关系也不睦,老卢有个女儿很不听话,经常跟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后生娃儿搅在一起,老卢喜欢在外面三百两百地借钱,不论对象,不分场合,只要是个脸熟的他就敢跟人家张口。然后又不及时还上,搞得要债的都敢跑到办公室里来找人,搞得整个办公室里的人都觉得很没面子。办公室好歹也是一国家机关吧(虽然这样的话我们单位的人说起来大概都不是那么的理直气壮),但好歹也是代表政府的一个部门吧,也应该是神圣庄严不容侵犯的吧,肯定不是什么人想进就可以随便进门的吧!
所以我认为,老卢能成为我们单位那些道貌岸然的女同事们津津乐道的会议的主题之一绝非偶然,是有着很客观的内在因素推动的结果嘛!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嘛!谁家里要是有了点什么不好的事情,就算是放个屁打个嗝什么的,也别想欺骗群众别想隐瞒事实,事实就是事实,你藏不住也掖不住的。别说老卢了,就算是像大熊和我这样的刚进单位的并且一贯都是默默无闻的甚至可以说的灰头土脸的新人,也难保能逃脱群众那雪亮的眼睛,也难保不进入女同事们的会议议程,谁身上还能没个毛病,谁家里还能没个新闻?
雨很快就下来了,我们三个就都躲进一个卖彩票的小店里避雨,一进门,老卢立即就自顾自地站在彩票走势图的面前琢磨了起来,手里捏着一只笔,拿着一张纸,时而抬头看图,时而低头沉思,时而喃喃自语,有如梦呓,时而在纸上写写画画,涂涂改改,时而又像个大师一样跟别人讨论彩票经,一屋子的彩民,个个都像事后诸葛亮一般,个个都觉得要不是因为自己一念之差,上一期的大奖就掉自己口袋里去了。那可是几百上千万白花花的人民币啊!流光溢彩,香味扑鼻。世间所有的美味,世间所有的美色,哪一样能跟它相比?
老卢掏光了身上所有的口袋,七零八碎的也就只剩下了十几块钱,于是又跟我‘借’了几块钱,凑够二十元,买了十注彩票,然后小心翼翼地满怀期待地把彩票放在上衣的口袋里。
“老卢,彩票一定要收好哦,那可是五百万哦,,明天去领奖的时候一定把我叫上啊,我给你当保镖啊,你看你那瘦儿吧唧的样啊,当心被人家抢咯。”只要一有机会,大熊就忍不住要揶揄老卢几句。
老卢那张干瘦的泛着青光泛着晦气的死人脸现在总算是有了一点活气,他嘴角一歪冷冷地笑了一下:”老子要是中了大奖,还会让你***晓得?”
“你听听,你听听,这样的兄弟有意思不?那算了,从今天起,就当你认不得我我也认不得你,就算你真中了五百万,老子也不会来买你的帐。”大熊笑骂着说。
骂完了,大熊也掏钱买了几注彩票。然后一边把彩票放兜里一边对老卢说:“看到没?老卢,五百万现在在我这里,你那几张成废纸了,赶紧扔掉算逑了,你没那个命,不会中的。等老子中了五百万,老子也不理你!”
老卢和大熊这两个活宝,一个精瘦得像只猴子,一个膘肥体壮得像只大熊就跟他自己的名字完全一致。这两个人只要凑做一堆,必定会一天到晚尽抬杠,掐架,狗咬狗。这样倒好,给我们毫无生气毫不出彩的生活平添了几分乐趣,有时候还能笑得人肚子疼。且乐着吧!何必非要以一张苦巴巴的脸来印证苦巴巴的日子呢?
雨停了,老卢却说不想回家,大熊就提议找个地方喝两杯,大熊是个地地道道的酒鬼,估计一个星期能有两个晚上清醒着摸到老婆床头上就算是表现不错的了。老卢没什么酒瘾,只有一种情况下他才会想喝酒,那就是口袋里实在没钱了,没什么可闹腾的了,而刚好他现在就处在这种一穷二白的状况里,再加上他也确实不想回家,听说老卢这阵子跟他老婆闹得很厉害。回到家里能干些什么呢?女儿整天在外面疯跑,影影都见不着。老婆只要一见到他就脸若寒霜,摔杯贯碗,冷嘲热讽。我要是他,这样的家我也不想回。
既然大家都想要喝两杯,那就喝吧。我一向随大流。
“你老婆今儿不是不在家吗,就上你家吧。”大熊对着我说,只要一提到个’酒’字,大熊的脸上就开始泛红光,一边就开始可着劲儿往肚子里咽唾沫,然后喉咙里就咕咕作响,这是肚子里酒虫发作,开始勾他的魂了。
然而今天的酒却喝得很没个滋味儿。
才几杯下肚,老卢就说头疼说不想喝了。
我本来就不过是舍命陪君子,提不起兴致。
但这下可把大熊给惹恼了,恶声恶气地骂:你们这两个孬人,这几杯酒还不够给老子热身的,刚刚喝开了,你们俩就要掉链子半路上抛锚,太没意思了。算了算了,这酒老子喝不下去了,老子找别人喝去,不陪你们在这儿扯淡了。”老魏话一说完,果真站起身来就走,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老魏这一走,我更感索然,想睡觉,想一个人呆着清静会儿。
老卢是不是也该告辞了?
我不住拿眼角的余光扫过来扫过去,可是看老卢的样子,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我打开电视,把遥控器扔给老卢。老卢接过遥控器,开始不住地换频道,在所有的频道都被他换了三遍以上之后,老卢说:“今晚就在你这儿窝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