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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歌声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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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书洛 发表时间:2013-08-04 09:4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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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日月浅行,时光如水,“夜里,她依然放下发髻,长发散在月色里,月华染发,好似提醒她或许在哪一时刻,她便轻易染了苍。”为了让爱披红挂绿,盈满芳香,“她本是篱院柴门生,大概就只懂得了把两个人的一生比量成针线,然后穿引成他身上的衣抵寒护暖。”在爱的守望里,她憔了心,悴了颜,“她摔裂了那面莲花镜,再不去照她与他的前世来生。”任由香销玉殒,化成一次殒落的飞翔。 |
她放了发髻,驻步那里,镂空的酸枝窗前绕花絮。 终是要嫁他了。夜里窗前,她放下发髻,先悄悄为自己燃点一柱小小红烛,院深楼高里,想象着他已然挂起阶前的红灯招招。 若非宿缘,尘世便会在极短的时间内给予答案。灯色未褪,有风起,灯身一如喜嫁那天红绸舞时,他便走远,走得她登高也看不到行程。可是,为了他曾经牵喜绸而送予的那一点点温度,她便昼里依然是绾髻别上双尖簪,喜鹊登枝的刻镂在两端的鎏金处依然鲜亮唤春,就像她从来未灭的心念:总有一个回首时,他会正默默站在她的身后,温然倾身。 她从未来得及对他讲明她的许愿,那便是,可暖可凉,可近可远,她总栖在有他的庭院。所有的时光都是用来在为他的等待中耗费的,她这样安排一生。当他以一声轻唤,一个微笑挑起初遇的帘,她的目光便成为只为他而擎的长明灯,即使相遇的墙上他曾生生写下长恨歌,她的垂眸一如花落,故作不识字的避过警示的时令。 夜里,她依然放下发髻,长发散在月色里,月华染发,好似提醒她或许在哪一时刻,她便轻易染了苍。她便摆弄着那一枝他还未来得及细看的步摇钗,那天喜嫁时,曾经陪着她的喜容在红盖头下轻摇浅晃的跟着喜乐伴奏。如果他可以不走,她宁愿永远不揭起那红盖头,至少她还可以看到他近在眼底的足履。 他的手做了喜秤,风一般席卷了红盖头,而红盖头的一个旋落也席卷了他离去的身影。那个时刻她才知道,原来,她是甘心落窠的步摇,他却不是青丝枕。步摇和喜服的流苏一样,只做了一场他无意收留的摇曳生姿。 她还是最世俗的女子,所以,她想她只能以青丝之年等待他来为她重簪步摇。若华发早染,她将留给他一饰最流灿的华冠,这一次换她用他来不及追逐的背影送他另一场佳人行。请谅啊,她俗气得令等待生了绸缪。 莲花玉指翻覆,锣鼓媲丝竹,郎如针妾如线也会有泪流不住。 她常会想,那个他愿意娶的女子会怎样的和他春秋里拨弦听音,唱吟笙舞。她本是篱院柴门生,大概就只懂得了把两个人的一生比量成针线,然后穿引成他身上的衣抵寒护暖。 第一次见他时,便是先听到他的箫声,穿破夜空越过篱围,像那夜的花落散在她的屋前。于是,她认定他必是青衫或是白衣,必是青丝不绾,必是落拓如悬玉,必是指间绿箫襟前经典。 世间所有不合宜的相遇,怕只怕一切都被猜对。他们如宫灯,系着美美的红线,只是,执在各自的枝头。于是,那年,他照一树梅开,而她只能守着一株小桃,照着陌上他走过的脚印。她想着他弄箫的手抚过那倚向他肩的青丝,而青丝之上别鎏金点翠的簪,凤穿牡丹再坠红红的流苏,相埋的脸容相拥的身形后,是一屏龙凤呈祥的堂皇景。 他从来不知道,她责了自己多少次了,只因每每总有一刻,在穿针引线间倏忽泪流。她亦一直不知道,她为他打造了此生第一枚簪,鎏金掐丝錾刻的并蒂莲,原想在莲的两侧各置一珠,像有一天她与他终于相视。后来她对银匠说,不必了。 她希望,多少世之后,有一个女子以莲花玉指来拨去它的尘土,而后有一个人为她镶上最满意的钻,恰似洒进两个人的心水各一滴,别成鬓边有来生来世的相约。 那些歌谣,它曾经唱道,绫罗绸缎重要,还是爱重要。 她与他从青梅竹马走来,唱过那些含着重要与不重要寓言的歌谣。当他执起她的手,在外人面前道一声拙荆的时候,他们也从来没有问过彼此什么重要。她想,她有彩衣素裙,还有那枚他送的鎏金簪。他想,他有暖羹热饭,清茶小篆,还时而有她举案齐眉下的俏皮。于是,他们忘了世间还有绫罗绸缎,还有爱或不爱的称谓说明。 当杀伐之声传来时,她才明白什么叫做征夫泪。守着每天拈香的祈祷,始觉昼如此清醒,清醒得让她害怕每一阵战报的匆匆蹄声,而夜又是太过清冽,好似太多的孤苦怨如刀锋生生将夜割得透凉的单薄。 她曾听他旧时念过一句:马革裹尸还。可是,他连这么浅的愿都未能畅享。回还的只是那件半身的甲胄,羽翎箭还在胸部,血渍斑驳了箭柄的左右。那一天他回得太早,清晨晓露下的她还散着发,纠结着微湿。可是,她却穿了他最喜欢的装,素襦的衣领,浅浅玫红的罩裙,在她颓萎而坐时候竟铺展成后院红莲模样。 她捧着他的甲胄,终于懂得了,魂魄是可笑的自我欺骗,有无魂魄又如何,这甲胄早已失了他的温度,只余身前手掌间的冰凉。那箭竟是黄灿的颜色,她终于笑了,原来,她与他可以有共同的归路。她的鎏金簪最后定在了她的掌中她的胸前,那颜色,那形状,竟与那箭矢一般样,连那干涸后的血色都一样。细看那枚鎏金簪,錾刻着团鹤,谓之曰:长生。 来年春分,播撒白露的诺言,我们的笑,飞向天。 白露时候,我们在庭间对弈,落棋无悔的招招猎猎。那时,你是少年天蓝袍,我是青梅淡粉衣,那时的棋局里,落子携笑。哪一个学会低眸与你浅视的春分里,我们隔着一张棋案的距离,案上无子,我抚弄着桃枝,你攥着樱红,默默拈着欢喜与不欢喜对弈。 我们熟稔于棋子的各式摆布,却最终还是成为无法承揽自己棋局的苍生。当你墨绿的厚衣以镶满花悬珮玉的堂皇踏在杏花开的雨水时令里,旧时大寒里那个园中似小蕊新梅的拈子研枯局的女子,已然成了立秋般的苍色记忆。 有一天,我在乱纷纷的尘世景里偶然回首,看到卦命摇幡下的虔诚问卜。那时,朔风冽冽,那时,到处蛮荒,这是当初我们谁都不曾预设过的棋势。我们破解过危城之困,重砌过殇的颓势残垣,唯一没有想过,苍天在指间撒下一点战火硝烟,便是你一局白衣卿相,我一局乱世里逃亡,再无法同阵。世间到处悬挂着虚无的铁口直断,我却深信苍天的无言表情。 某一年的白露,我穿起红装,衔红花的瓣蕊为唇调色,别起那枚镶珠点翠的凤凰簪,我清瘦的苍色拟做着你曾誓言迎娶的牡丹。来年的春分,若你恰巧路过,我会求苍天将我孱弱的坟茔摆成你路遇的棋子。这一场棋局,我隔着尘土,与你握手言和,最后的落子声便是我对你说:走吧。 你含情脉脉的眼就像一朵牡丹,我看你千年万年也不会生厌。 独倚小楼阑干处,她纤身清颜,长发垂绦又绾与栏边小桃一模样的俏髻,手中轻卷,几上研墨,偶尔在卷中撩挑起触眉抚心的春情秋绪。她便想起那个背身向她,直面笙歌飞红的他。自相见起,她便揣了一句问他的话:我的青丝可以一世含情脉脉的衔着你送的六珈,我的容颜却做不成一季的牡丹。是否这样,我们便会生了厌?可是,她一直揣着,未亮给他看,她想,她还不如过墙的那枝红花勇敢。 她眼睁睁的看他拈草扶花,看他偎柳近香,可是她就是知道,知道他的酒入喉肠,恰如清水入荷塘,知道他用苍白与浮华对弈。也知道,他依然寻着清白月色下完整的素洁牡丹。 多年后再相逢,她与他第一次坦然相视,而后温然而笑。他们身后的场景,是怒目喝退贪嗔的金刚,是千手莲开送慈悲的观音。时光底片上,从前的一切都被黑白格式化了,而如今,已有了各自栩栩如生的姿态,他袈衣弹琴,她莲指轻罗的舞飞天。 红尘,终究她未赴含情脉脉,他未寻到牡丹。佛前,她与他解了千年万年的锁,且打开了永不生厌的经卷。 你不言不语站在巷尾为我撑伞,长亭雨天,你的爱在心间。 古来征战几人回。你既不回,我便追随。将那枚掐丝嵌宝的蝴蝶玉簪收入奁中,绾发束冠,负上盔甲,再宝马着鞍辔,在萧风瑟瑟中跪别故土。花木兰的故事有几重,谁会去细数相同的戏码,不过是换了替父,半是从夫,半是从命。 当庭间后园木兰开成素色的裂帛声声,像一瓣一寸断时,阑干上的朱红竟像一抹血色在凄清之上又加惊惶,我不得不出征。当中秋月来煮菊,而仰首间,星河如鲜红的菊蕊,低头只见菊瓣无妆时,偶然间识破宿命的天相,让我不得不出征。当梦你陌上伞下行,一路红花,一路油纸伞雕红,一路红叶落衣,而你素衫轻袍,散发遮面,我不得不出征。 我何曾讨要过卿相的华衣,诰命的凤冠,征战后的我只想再捧你送的胭脂墨,再打开一盒带你手温的妆奁,拈一枚最素的银钗。这是你为我早备的杀戮后的解药,容我慢慢饮,慢慢学会在隔世间如何为你独自歌舞生平。 来世,请你依然不言不语,在雨天的长亭中等我,耐心的一如今生。等我走过桃花,敛着秋瓣,又踏着梅红,在那一年相同的夏里,为你撑伞而来。 柳叶裙下躺,貌似心亦伤,与伊共叹晚风凉。 如果可以,我宁愿不要那枚蝙蝠佛手的金钗,不要与你相识。读了那么多的诗句,听过那么多的故事,谁能想,一场分离竟卑鄙的假手于一枚寓为福从天降的金钗。 以为相识需要缘重分多,却原来,相识不过就是一个简单的指令,于是让你来做钗,我来取钗,如此平常的短暂安排。他们说,这金钗是我一入宫门的提前赏赐。可是,走近你錾刻的敲打声,你那琳琅的室内已是我第一眼认定的宫城,我要的不过是你的招迎。 你在离别时无言,只为青瓷杯蓄上澄酒,像一场凉凉的相遇,握在彼此的手中。我竟是不得贪杯的最好例证,一杯饮尽,便空杯独自翻倒就凉。你的院中无柳,只有竹,我醉在竹的裙下,伤都在如此静默的萎顿中无语了。 舟车行走在入宫的路上,我依然在想,那一夜,你究竟独酌了多少杯。是不是世间真的有长醒不醉,所以,你可以那样清醒的望着我的离去,没有击案的愁,更无踉跄的悲,像是这一挥手,还有无数个可人天里的相见。只是,我还是在你轻扶我的故意欲跌倒时,偷了你袖底的藏绢。素白锦缎,新鲜墨香,狂书:与伊共叹晚风凉。 戏中人断肠,梦中暗思量,自问手中鸳鸯为谁纺。 她喜欢戏时的一身辉煌:紫红的对帔,点翠头面,顶花,六角,鬓簪,偏凤,耳挖,耳坠。人人口中的伶人,却有戏台上那一时独撑天下的繁华妆容与故事。 年轻时唱遍了戏码,以为这台上的那人,便是可以挽手于台下的司马相如和张生。推翻了从前的命相,她举起命运的轮盘,用不落的唱腔来转动它,固执的认定那个指向一定是台上翩翩的小生。斥资最豪美的头面只为了他掀开红盖头时惊喜的眼,可是,就如戏台之下没有上妆的练唱一般,卸下红盖头,所有的繁华都要经历尘土的淘金与磨沙。 她做不成他轩窗下的明媚花片,只静静的衔在沉和的领口。她亦做不成襟前浅笑的别针,只为一潭四季恒常的秋水守执。她是等待他开窗放飞的蝶,可是放飞后,她便再得不到那垂在耳际的他的温厚许愿。 容颜褪的时候,她便是那只栖在某一处不欲动的苍色鹦鹉,长眉长发的,却再没有人用怜爱来梳理。只偶尔的被人记起,似时而对鹦鹉打趣的逗弄,唱腔已成故影,旧语徒惹来一场哄笑,她竟就这样终究不知为何的已翻过了岁月许多章。章节中有最初的那人,还有那个相见争如不见的旧时小生。或许这一世,她只懂得喂养韶华,她还不曾学会打理其他时光。所以,她从来纺不出那戏服上的一对鸳鸯戏水图。 戏中两茫茫,梦中在心上,任君独赏伊红妆。 他的声是她拜求的唱腔,他的人在她供奉的心龛之上。与他终相遇,她想那场相遇是最满的一顶簪饰,照在前世来生的莲花古镜中,不容褪色的流光溢彩。他做了她的师,她做了他的徒,从此划定了最清晰的界限。 她曾经用青春的脸庞戴上最华丽的冠,而他是最入戏的旁观者,宠她做红拂,而他却只是戏中的虬髯客。她后来脱去了华衣彩饰,只做青衣素帛绾发面,可是,她依然是独自唱的苏三,而他只愿做偶尔一句念白渡她的崇公道。 后来,她摔裂了那面莲花镜,再不去照她与他的前世来生。散下青丝,再细细梳理绾起,而后再簪上蝴蝶与花枝相伴相缠的双尖,她选了一个最简单温厚的良人。她想,只有这样,她才会依然站在他的身旁,用自己的貌似安然无恙,亲历他的每一寸岁月。 香销玉殒,原是一件极脆弱而平常的事,一次殒落的飞翔,她便变成了一只再也未曾回到他身边的鸟。想着她每次都递给他的灿笑,他想,她便是迦陵频伽,用最完整的妙音,护持着他一生的无法开悟。他以为他不能负人,亦不能负她,所以,只能将她作为心头不可宣的朱砂痣。可是,苍天负了他,让他在注定的结局里,夜夜听她耳边轻念:任君独赏伊红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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