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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师师(五)隋堤喋血不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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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耕石 发表时间:2013-08-04 09:38:21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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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小说《李师师》文风独特,故事生动,文字流畅,措词精炼,特别是在古诗词方面彰显了作者的渊博知识和文学功底,艺术手法高超精湛,令人钦佩叹服!逻辑周密,情文并茂,内涵深邃。通篇小说跌宕起伏,情节丰满,有思维,有才情,历史性、文学性、艺术性、可读性兼容一体,难能可贵,让人感叹不已,回味再三!感谢作者耕石先生创作辛苦,赐稿多部佳作美文于火种文学。代表火种的文友、读者向您表示最真挚地问安祝好!

    这夜主动替换高俅护驾的新任尚书右丞李邦彦,遣御侍宫女们把事先精心挑选的贡橙,用描金托盘盛了,又预备了天下闻名的并州产的水果刀,一琉璃碟儿佐食用的盐水,亲自动手,把那只拳头大小的紫玉香龟口上的蜡封起了,香雾袅袅中,四位宫娥把御用之物虔诚送上了杏花轩。

    一个多时辰过去,杏花轩内灯烛灿烂。李师师身着清一色奶白薄纱衫裤,趿一双高丽雕花黑木屐,心神荡漾坐在床沿儿。春光满面的赵佶,穿着李师师为他预备的天青色绣花绫袍,赤脚坐在李师师脚前的凳上,用银亮的刀儿剖开鲜橙,剥去那层皮儿,又在橙肉上选好了位置,用刀尖儿竖着剔破个小口儿,递给李师师。李师师灵巧地用纤手剥离出两瓣儿鲜橙,蘸了琉璃碟儿里的盐水,一瓣儿送到赵佶口中,一瓣儿填入自己浴后干渴的嘴里。多情李师师总觉还缺了一种情致,索性下床取来一双玉匙,将那橙肉一匙匙地榨出了大半瓯的金黄汁儿,亲手喂了赵佶一匙,看官家舔起红唇皓齿接那匙中橙汁的模样,以及他咀嚼时渗出唇角的一滴儿金黄,活像街巷中见惯了的馋嘴的大男孩儿。李师师忍俊不住,笑出了声,不防被橙汁呛了一口,几声咳嗽过,泪水溢出眼睑。赵佶见了,好不心疼,来不及找手帕,直接用袖口去揩拭李师师的泪痕,遂又替她捶起背来。那轻轻叩在骨肉上的一下下拳头,让李师师心海关闭太久的闸门启动了:自幼丧失父母关爱的女儿,享受当今天子的这般呵护体贴,难抑情潮的李师师,扑在赵佶结实的膝上,紧紧搂抱着他的双腿,抽泣不止……

    窗下,草叶间一对儿交欢的蟋蟀正窃窃私语,星空里荡悠着卖夜霄小贩几分慵懒的吆喝声,配上他那种单调的小铜锣,构成京城和平夜的天籁之音。

    这时,护驾的李邦彦带着一队随从,在红杏书寓四周梳头一般仔细巡视过,放心地召来心腹,交待过后,回自己轿子里,脱下官服,从容换上大红便袍与粉底便靴,哼着淫曲儿,来到凌波轩门前。李邦彦,这位扬言“赏尽天下花”的浪子宰相,最近几个月粘上了崔念奴,早就蓄谋拿收拾周邦彦和李师师来讨好。此时听罢崔念奴哭哭啼啼一段儿倾诉,李邦彦脑瓜儿一阵活泼,浪笑一声,隔着绸衣拍了拍崔念奴的屁股,“奴儿,快有好戏看喽……”

    就在赵佶临幸杏花轩的第三日,宠臣李邦彦密报,官家下榻杏花轩之夜,大晟府提举周邦彦藏匿于床下。赵佶龙颜大惊,问李邦彦有何证据?李遂拿出周邦彦所书《少年游》鲛绡呈上。赵佶读到“纤手破新橙”句,恨不立刻把那著了词的鲛绡撕个粉碎!白巾角上胭脂色“奴”字,更是烙在龙心上的邪火,他以为这个“奴”是李师师所写,二人一唱一和。本想立即把那以词谤讪天子的周邦彦与捉弄孤家的泼妓一同拿下赐死市曹,却始终不相信李师师是那阳奉阴违的小女人,最终只是罢黜了大晟府提举,限日押出京师。可怜北宋一代词学大家,蒙此不白之冤,又万般无奈,只得打起铺盍行囊,登上南下的客船。

    东京城内士林挚友以及百余歌舞伎者闻讯,纷纷乘轿、搭车赶往隋堤码头,送别心爱词家。李师师因被官军软禁于杏花轩,不能前往。

    周邦彦拜别送行红袖须眉,孤立船头,怅望城西,老泪滂沱。吱呀呀升帆启碇时节,周邦彦一阵心疼泛上,口吐鲜红,将一夜雪白了的长髯浸濡得满胸惨烈,在风中摇曳成一蓬火焰,也缘此点燃起词人凄凉胸臆。周邦彦不忘付给船主一捧银子,扯破了行囊,遂取出一管狼毫,蘸着甲板上热血,在徐徐升起的白帆上,振臂书写半尺见方苍凉“离恨”二字,紧接着在帆布上写道:

     

    隋堤路。

    渐日晚、密霭生深树。

    阴阴淡月笼沙,还宿桥深处。

    无情画舸,都不管、烟波隔南浦。

    等行人、醉拥重衾,载将离恨归去。

     

    因念旧客京华,长偎傍、疏林小槛欢聚。

    冶叶倡条俱相识,仍惯见、珠歌翠舞。

    如今向、渔村水驿,夜如岁、焚香独自语。

    有何人、念我无聊,梦魂凝想鸳侣。

     

    一阕词罢,周邦彦退后几步,目送载有血凝心曲的白帆升至桅颠,鼓满秋风,虚弱地舒了一口长气,顺手将手中狼毫抛入河涛。再观隋堤上渐远的灯笼火把人影,无限感慨,深情抱拳打了个长揖,礼拜间,又一股咸腥泛上喉咙,周邦彦强忍着把它咽下,一句“师师……美成去了!”毕,已觉身心交瘁,苦笑两声,眯起一双浊眸,手拈锈铁般长髯,吟道:

    “休休,及早回头,把往日风流一笔钩,但粗衣淡饭,随缘度日,任人笑我,我又何求……”不想那“何求”二字拖了长腔,尾音已呈呜咽之势。身后一老一小船工,也跟着唏嘘起来。周邦彦突然止住悲凄,刚刚行囊抖散时,分明有一件东西在眼前一亮,遂调转身子,船灯与月亮仿佛事先商量好了,一齐把光亮照耀在甲板那柄乌木扇子、那换过扇骨重新装裱过的苏轼真迹折扇。周邦彦俯身拈起了折扇,抖开少许,被蜂剌蝎蜇般地缩回那手,又将扇子急急合拢,紧紧攥在手心。此刻,周邦彦清醒记起了苏诗中句子“……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那个“橙”字,已是梗塞胸臆的症结,本是赠崔念奴《少年游》的媒介,如何铸成以词谤君的火药弹丸?!人生最不堪忍受的莫过于委屈与被人栽赃,这时节正轮番折磨着半百词家!周邦彦踉跄退了几步,倚住帆樯,却再也无气力支撑那千孔百疮的身心,一下下麻木地撕着扇面,瘫软地滑坐在船板上……

    不久,周邦彦卒于处州(浙江丽水)。虽然朝廷追赠他宜奉大夫,但师师也因靖康之乱失散在难民中。(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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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素颜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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