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二郎家世

 淮河古道，又到了新柳吐丝，春花初绽时节。富庶繁华的寿州城，商贾云集，市井喧嚷，虽是军事重镇，由于数十年间未发生战事而成就了一片歌舞升平的乐土。河畔雄奇蔽日的八公山，峰峦叠嶂，粉桃飘香，日光晕成金黄的流幕，把朵朵桃花包裹其中，越发显的气质隐约，绝美妖娆。官道上，因日前新下的雨，一路的洁净清新。途中，出城踏青寻翠的车马围轿早已笑扣缨环，络绎不绝了。 

北宋熙宁五年，神宗赵顼立志变法图新。一时间，朝廷求贤纳士，科举兴盛。皖辖寿州府清贫秀才莫大为因家中苦寒也欲蓄意一搏，也好光耀门楣，赚取些官资，以扬家世。这莫大为年方十八，在寿州府方圆百十里，因品貌飘逸俊朗颇得乡绅公子小姐们的喜爱，但他生性耿直不阿，喜独来独往而不与人深交。好在前年他参加乡里解试取了秀才功名，明春二月可直赴礼部主持的省试，如可顺过，即可登科入殿，面君御试了。

莫大为是入学时教书先生为他起的学名，邻里村人间竟无人知晓，他在家中排行老二，村人皆唤之为二郎。母亲早逝，遗老爹染腿疾病卧于床。其下有一小妹名莫灵儿，年方十六，粗衣待嫁。此女孩冰雪聪颖，随哥哥二郎识得文字后，便能即兴吟出诗联，邻里街坊，甚为惊叹。这莫家三兄妹个个模样标致，风采不凡。犹数莫灵儿出落的最为妩媚俊俏，这女孩儿丝绣女红翩然娴熟，烧刷浆洗样样精通。无奈家中寒微，常接些针补小活，贴补家用。平日里与哥哥二郎一起照顾老爹，料理家务。二郎喜文弄墨却不善田作农耕，亏得有小妹在家，里外忙于照应，二郎方可沉缅于诗书文案，调墨抒志。大姐莫珠儿初长成人时，因姿色出众，远近闻名，每日里，媒婆提亲不断，青年无赖常于夜间伏门外窥视不散，不得已早嫁村中里正为妻，姐夫性情活络，善于钻营，常奔走于乡衙县馆，与人周旋，讨要些好处，因此家境殷实富足。大姐莫珠儿于婆家，更是小心伺候，唯恐遭男人遗弃，使娘家陷入困顿，但常趁回还之机偷偷携裹些粮米接济于娘家，因此，二郎家中光景倒也勉强可以支撑。

                               第二章    同学相遇

这一日二郎起了个大早，准备到城里给老爹抓些涂治疥疮的草药，顺带着给小妹捎带一点女孩家的针线，行至十里铺，偶遇少时同学沐轩。这沐公子年方十九，比二郎年长一岁，前年与二郎一同中的秀才，也是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才俊。其祖上于隋唐曾官至中书令，后因朝代更替，家道日渐中落，到沐轩这辈，除另一支宗亲在京城做小吏外，余者却已沦为村中布衣了。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当年在学堂听先生授课，也是他二人最为聪颖亲近，脾气相投。此际相遇，二人欢心雀跃，奕奕而谈，执手并行间，谈及明春大考，二郎道：“如我等这般的恤民体下之士若不能做官造福于百姓，岂不有违天理呢？”沐轩应道“甚是，甚是！”遂朝天作揖，做朝拜状，惹得二人哈哈大笑起来。

二郎和沐轩相挽前行，在城中酒肆中要了几碟小菜，置了一壶烧酒，把酒畅谈古今，好不痛快。其间沐轩言及明年大考在即，村中却鸡鸣狗吠，婴孩哭啼，扰得人不能用心于学业，应选一清幽处静心苦读方可，沐轩告知二郎其家门叔父在八公山巅有一处林房，上有山泉可饮，稍带些油米便可隐读些时日，二郎闻听大喜，连连举杯相贺，算是二人定了盟约。不觉间，已过了傍晚时分，二郎与沐轩依依作别，嘱好相行日期，便各自返家了。

                               第三章    黄昏邂逅

    二郎醉步踉跄的摇晃在返回的路上，绚烂落日映红了他透着欢喜的脸。“抱负，前程，荣耀，殿试及第，金线山水官服...”这种种的愿景仿佛咫尺之遥，唾手可得般。二郎醉步行至城外田间，日落山涧，暮霭渐起，天色逐渐幽暗下来。这酒后的激欢让他无法自持，斜行着身子边晃边吟道：“莫道莫中，莫是莫非，陌上报喜谁家？莫过于莫二郎也！”反复高声吟唱，惊得田垅里的黑雀鸟扑楞楞的疾飞而去。朦胧间，薄雾积于田野阡陌，迎面走来一绿衣女子，待走至擦肩外，二郎抬醉眼一望，硬生生打了个冷颤，酒霎时醒了一半，这是何等令人眩目的一个女子啊！“体态风韵清绝素美，乌发挽成一绺斜云般的高髻，耳际青丝垂至腰摆，明眸皓齿，顾盼间兰息盈盈，娇俏夺人。最奇莫过于一袭素淡，草绿长折裙裾，周身无金银坠饰，偏却戴了一个油绿的翠色镯子，衬于雪白肌肤，煞是动人心魄。”二郎于惊鸿一瞥间得见这一女子，暗忖：“烟火之人怎能生的如此清雅绝伦，若比家中小妹莫灵儿，自觉优出数倍。”遂惊为天人，呆立于道，竟不能移挪半步。那女子低头朝二郎浅然一笑，便匆匆远去。

    二郎回到家中，已是月上柳梢，星布天河了。小妹莫灵儿见他酒气熏天的回来，慌忙扶着二郎躺于木榻，生火熬了一碗糖水，服侍二郎喝下。二郎口中喃喃自语，莫灵儿侧了耳朵去听，却只字不明。

 二郎立于山中的林子里，三月的正午，漫山都是花的香息。他看到那个绿衣女子挎了个竹篮，在林间于每一棵树上擦些艾叶的碎沫，二郎痴痴的看着，不由间，竟直走上前去，那绿衣女子一抬头，撞见已至身旁的二郎，突受惊扰，冷不丁失手将竹篮坠落于地。二郎急步上前，捡起篮子，用双手仔细的把洒落地上的艾叶拢起，放至篮中。那女子一时不知所措，怔怔的望着二郎，二郎情不自禁的牵住她的衣袖，立起身，直视着她美若仙蕾的面容，一时间，心跳如鼓，口干神眩，绿衣女子被二郎拽着衣袖，动弹不得，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半垂半掩，不敢对视，一副欲语还羞的窘怯模样。二郎热血上涌，一把将女子拥入怀中，那女子娇嘤一声，便瞬间止声。二郎心中狂喜，将热唇贴于女子面颊，陡感温滑若脂，如啜仙露。二郎横心气壮，便欲吻将下去.....“咳，咳，咳..”老爹急促的咳嗽声清晰入耳，二郎极不情愿的睁开双眼，原是南柯一梦，心中懊恼不已。             

    小妹莫灵儿早已打来洗漱水，放于床头小椅上，二郎慵懒而起，忆起梦中场景，不免心生怅然。随口吟道“月悬入林晚，清愁煮兰仙，凝情潋滟，执手泪断，谁让痴心若云，梦醒都飞散”。莫灵儿笑道：“哥哥莫不是梦中大考了，得了神题，在此暗自诵念？”二郎白了小妹一眼“小孩子家的，懂得什么，快去烧饭去吧！”莫灵儿伸了伸舌头，扮了个鬼脸儿，如小兔般跑开了。

                             第四章    沐轩来访

        这沐轩本来就是玉树临风的标致人物，今日经过梳洗修整而来，更是英姿勃发，透着书香般的韵美儒雅。沐轩一进门在厅堂放下给老爹带的果品，径直撩帘儿走进了里屋。“二郎，二郎？我来了！”屋里有一人，四目相对，不禁让沐轩慌张欲逃。你道屋内何人？原是二郎小妹莫灵儿正在收拾屋子，猛见生人来，来不及躲避，硬生生的给撞上了。就在这四目相对的当口，莫灵儿由不得心儿猛跳起来，村人中大都是粗人农夫，哪曾见过如此英俊洒脱的少年郎君，因而满脸羞红，局促而立，不敢答语。这沐轩此时也被莫灵儿的美俏模样所惊呆，数年前来二郎家淘玩，见过一次莫灵儿，那时只是一个黄毛丫头而已，几年不见，而今不曾想莫灵儿竟出落的出此俊秀，忙不迭的问：“你哥哥呢？”“村东张家办喜事，我哥去写喜字去了，一会便回”莫灵儿答道。这时两人方缓过神来，沐轩到侧屋在病床前见过老爹，嘘寒问暖后复又回到厅房，此时莫灵儿已沏了糖水端来，置于桌案上，招呼了沐轩，就跑到院里摆弄针线去了。沐轩坐下慢饮，又偷瞄了几眼莫灵儿，越发的心生喜爱。

        就在沐轩暗自打量莫灵儿的时候，二郎端着笔墨回来了。“哥，沐公子过来了！”莫灵儿银铃般的声音传出好远。二郎忙进屋作拜“沐兄大驾而来，真是喜从天降啊！”沐轩站起握住二郎双手道：“城中酒肆之约，我怎敢忘记呢，今日前来与贤弟一道上山查看一番，择日好一同入住幽处啊！”谈话间，莫灵儿准备了乡间饭食，二郎差莫灵儿到村肆中打来一壶酒，与沐轩二人欢言对饮。食毕，二人携一柴斧别于腰间，一路说笑，一同进山去了。

         二郎与沐轩走后，莫灵儿呆立院中，怅然若失，心中空落落的，生起从未有过的烦躁，坐下站起，复又坐下，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蛋儿，竟是滚烫的。

                             第五章  结伴而行

        二郎与沐轩从村中出发，行至入山处，但见漫山草木葱荣。石间坡上盛开着各色花朵，翻过一座山，又过一个山坳，已是人迹罕至，路径全无了。荆丛刺權横于脚前，二郎只得用柴斧劈斩开去，待行至山巅处，眼前豁然开朗，巨橡古柏参天拔起，触目一片林海。二郎突感这片林子异常熟悉，好似曾经来过一样，但一时又难寻出处。林子里，经年层积的落叶铺于石间，一脚踩下去，竟深陷尺余。攀行至一巨石平坦处，却见一油松搭建的木屋，柴门上挂有一把铜锁，已绿锈如苔了。沐轩扭了锁具，和二郎入得屋内，却见木墩为案，石烁为床，倒也整洁干净。林中不时有清丽宛转的鸟声传来，二郎片刻间便爱上了这个地方，沐轩也甚是兴奋，二人坐于木墩上，相视而笑。

        盘桓一些时辰后，二人下得山来，至村口，二郎邀沐轩家中晚饮，沐轩看天色渐晚，告辞返家而去了。二郎送走沐轩，独自回至家中，刚进家门，小妹莫灵儿但跑上前来问道：“沐公子呢，如何没见回来？”“沐兄怕天晚路黑，先自回家了。”莫灵儿闻听此言，不禁默然无声，却心中闷闷不乐。

        又过了几日，沐轩携了铺盖家炊，再次来找二郎。那莫灵儿一见沐轩到来，竟笑靥如花般灿烂，倒水端饭，时而与沐轩聊上几句，却比先前自然了许多。

        待二郎收拾好书卷题集便和老爹道别，与沐轩一道上山圈读去了，莫灵儿望着二人的背景，竟站成了一棵相思之树。

                          第六章   幽林奇遇

        二郎与沐轩二人上山后，简单炊饮，早起随晨露而读，午倦而休，入晚坐于山顶遥看日落，却好似神仙生活。林中虽寂寞，好在有二人相伴，于书卷上互问相答。每日二人均灵感超常，赋之妙诗佳句。不觉已过了三日，第四日午前，忽闻林上有人寻来，原是沐轩的家人，告之沐轩其母染病于床，让其回家照顾。沐轩本是孝子，闻此，迅即收拾好东西，别过二郎，和家人匆忙下山去了。

     二郎自沐轩走后，心如决士，锁定功名仕途，终日专注于书卷文章。这样过了些日子，莫灵儿又托村人上山捎来了衣物炊食，二郎心无旁骛，在山巅的林中一住就是半月。这一日晨起，二郎自山泉处洗漱完毕，吃了几口糕饼，便捧读于林间，正踱步迂回时，不经意的一抬头，一颗心霎时狂跳起来，不远处，一个绿衣少女手挽竹篮在林间树上抹洒草屑，这情景竟和那晚梦中一模一样。二郎靠树立稳，掐了掐腿，疼痛的紧，又用力的揉了揉眼睛，那绿衣女子依然如故。二郎按捺住激烈的心情，一时手足无措起来，是走上前去，或是远观不语，是大胆亲近或是君子风范，好一场纠结矛盾。但终是移动了双脚，情不自禁的走向那绿衣女子，上前，拱手施礼道：敢问小姐何来至此啊？于这蛮山野林中医木为甚？那女子正专心俯首劳作，惊闻人言，竹篮竟掉落于地，二郎心中突突猛跳，一时竟分不清是梦是幻了，但却跑上前去，帮那女子捡起篮子，还好，草沫只洒去少许，二郎直起身子，与女子四目相对，竟浑身颤抖起来，这女子模样和梦中所见竟然没有丝毫差别，实在让人惊心。二郎痴痴的望着女子清美秀绝的脸，忽然热血上涌，一把抱起这绿衣女子，却闻得这女子身上一种奇异的清香，柔若无骨的身段竟轻盈如花，娇呼一声，遂大口喘息，二郎已至成年，男女之事已略知一二，抱起绿衣女子奔向柴房，绿衣女子在二郎怀中一番轻拒后竟含羞默许了…..林中的风比先前大了些，刮的树枝沙沙做响，鸟儿也开始啁啾欢唱，柴屋里却一片寂静。那薄如冰丝的一袭绿衣挂在柴门上，二郎拥着那女子，温柔相问，女子始开口，声若莺歌，甜如山泉，告之二郎，其名为“七叶”家住淮山深处的村落，今至山中为林木驱虫，不想与二郎邂逅于此，那日城外与二郎相遇始就有意于二郎，只是缘分未到，不得而见，今与二郎相会，实为天意而为。二郎情浓于心，紧拥七叶，越发的爱恋了。

        二郎对七叶的身世也未做细问，只听七叶言之其为孤儿，靠村人百家养大，故不思回还亦可。二人终日缠绵于山巅林中，乐不思返。这样又过了数日，二人已是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的情义了。

        每次村人送物上山，七叶均躺于林中，待人走后再现身与二郎依偎于一处，就这样又过了二月余，奇怪的是沐轩一直再未上山伴读，连小妹莫灵儿也未带信催其下山过。

                        第七章   村中仙子

         二郎在山中与七叶终日耳鬓厮磨，好不快活。这七叶许是在山中长大的缘故，攀山越林如履平地，丝毫不见有倦怠模样。每日二郎在林中读书，她于山中采撷些野蕨果蔬，略作烹煮，竟味比珍馐。二郎得此佳人，心醉神迷，甚至一度想过放弃科考功名，与七叶终老于这曼妙山林。但事事岂能尽遂人意，老爹却因二郎离家时日太久，禁不起想念，病况愈下，莫灵儿托村人上山，急唤二郎回家医守老爹，二郎心纠如麻，心念老爹，更舍不得仙香可人的七叶。他坐于石上长吁短叹，七叶见状，忙上前安慰道：“我既无父母家园，如二郎不嫌，可将我带至家中，我愿替二郎照顾爹爹和小。”二郎闻言大喜过望，忙收拾了东西，牵了七叶衣袖，一并下山去了。

        二郎与七叶回到村中，村人皆惊异。七叶之绝貌风姿迅速传扬出去，惹得莫家时时被人围观。这七叶到了二郎家中后，性情温婉，贤淑勤快，每日生火烧饭，拾掇家务，二郎看在眼里，喜上心头。七叶除了勤朴，还孝念于心，煎药送水，服侍老爹，颇得老爹的欢喜和小妹莫灵儿的敬重。

二郎返家已有十数日，却见小妹莫灵儿经常离家久久不归。一日问道：“小妹时常离家久不归来，我和你嫂嫂甚纠其心，不知是为了何故？”莫灵儿脸色一红“我只是去邻村拿针线，和要好的姐妹叙话时辰长了些。”莫灵儿忙做解释。因是女孩家，二郎也不便深里追问，只能浅提辄止。

过了段平静日子，经过七叶的精心照料，老爹的病状已至痊愈了。闲暇时七叶会帮小妹莫灵儿忙些针线活，莫灵儿初见嫂嫂时，七叶对针线女工竟一无所知，莫灵儿虽心生疑惑，但也不便明说，只得现场教于嫂嫂，那七叶凝神见莫灵儿做过一遍即可飞针引线，熟如惯技了，莫灵儿从未见过如此聪巧的女子，自此对嫂嫂更是刮目相看了。

                      第八章   沐轩醉酒

 这一日，二郎托人捎话传于沐轩，邀其至家中一聚。自山上一别已有数月未见了，如今得了美妻七叶，自然想让沐轩知道。

沐轩进门时，二郎正和七叶、莫灵儿在一处耍玩猜谜，一见沐轩进来，二郎却见莫灵儿脸色突变，瞬间晕红如醉，心中好生诧异，忙上前招呼让座，沐轩眼光一扫三人，立被七叶容貌气质所摄，惊羡之情一览无遗。二郎见状忙打岔道：“七叶，快来拜见沐轩哥哥！”七叶抿嘴一笑，曲膝施礼道：“早闻二郎提及哥哥风采，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沐轩回过神来，忙回礼道：“妹妹此言过矣，在下只是村中一介草夫而已！”七叶一笑，旋即端来茶水，让二郎和沐轩说话，便和莫灵儿退出厅堂来到院中，莫灵儿见沐轩如此失态，心中好不惆怅，七叶看在眼里，却详做不知。

        午时，七叶和莫灵儿备了酒食，先伺奉老爹食毕。二郎沐轩二人端坐于案，七叶从山中采来诸多山菇野笋，变戏法般，弄了一桌美肴。饭时，七叶、莫灵儿欲退至厨间用饭。沐轩起身道；“我与二郎情同兄弟，既来贤弟家中，自不见外，嫂嫂和小妹一同入座吧，也好热闹些！”四人遂围坐于案。七叶起身斟了四杯满酒。二郎道；“今日欢聚，俱是同辈，不如与兄以诗佐酒如何”？这沐轩自负文思不薄，况在七叶、莫灵儿面前，也欲有所展示，忙供手佯做谦逊道；“贤弟文采远近闻名，岂是愚兄能及的，然恭敬不如从命，实想一睹贤弟高才。”

        二郎笑道：“沐兄既为贵客，自当先行出题啊！”沐轩倒也不客气，低头略一思忖，遂言道；“风竹雨竹竹竹青”二郎以筷击案，忙接道：“梅花桃花花花红”转至莫灵儿，稍做停顿道：“金针银针针针穿”也算过关。最后三人都看七叶，七叶莞尔一笑道；“日烁月烁烁烁晴”沐轩心中一动，暗想，这女子果真聪慧无比，才思不输他与二郎两人。第一轮，全都过关。转由二郎出题，二郎道：“轻舟执桨，画舫怎输烟雨”沐轩赞道：“此联妙矣！”片刻接道：“杨柳谢絮，浮丝难为锦绸”莫灵儿击掌道“沐轩哥哥真是才子啊！”临到自己，莫灵儿一时接不上，罚酒一杯饮下。三人又看七叶，七叶接道“红荷羞月，心事堪比莲子。”余者三人均击掌相赞。

        如此联对，莫灵儿吃了不少亏去，喝了好几杯酒。这丫头终于不愿再玩，要求换个酒令，三人只好依她，只见她拿了三玫小小的铜钱攥在手里，以求对方猜数。这回情势逆转沐轩、二郎连连败酒，唯独七叶每猜必中。

        酒喝至午后，那沐轩本就酒量不敌，又被莫灵儿弄的输酒太多，一时间竟伏案一醉不起了，三人嘻笑撤酒，二郎搀扶沐轩至偏室小憩，安顿于床后，让七叶烧了糖水，莫灵儿端至房中伺弄沐轩喝下，那沐轩醉至朦胧迷惑，竟一把抓住莫灵儿的手，急呼道：“七叶妹妹真是仙人也，有幸得见，亦不枉此生了！”莫灵儿心中一沉，抽手大窘而逃，回到房中，越思越悲，竟嘤嘤哭泣起来。二郎不知何故至房中询问小妹，莫灵儿只道是席间诗句对不上，心中难过，因而悲伤。二郎大笑起来，以手点指莫灵儿的额头道：“你个丫头，想当女状元么？”安慰几句和七叶外面说话去了。莫灵儿因喝了些酒，抽泣一会，也睡去了。

                          第九章     沐轩情变

    沐轩自上次醉酒还家后，月余未至莫家。自上次山上与二郎一别，还家后精心照顾母亲，这老太太本是思儿之心郁积于胸所致，沐轩一到，不几日病就好了。

    沐轩本想在家逗留几天再去山中找二郎研习学业，无奈老母亲死活不肯再让他出门长住了。沐轩拗不过母亲，只得作罢。想二郎一人在山中，家中只有莫灵儿和老爹二人孤单度日，心下对莫灵儿甚是喜欢，于理于情，总觉应当上门探视为宜。遂上街包了些果品，一大早来到莫家。这莫灵儿一见沐轩到来，一脸桃花盛绽，一副喜上眉梢的可人模样。沐轩拜过老爹，在厅堂和莫灵儿说话，这莫灵儿，低头含羞摆弄衣襟，不敢直视沐轩一眼。沐轩含笑道：“小妹聪慧过人，不知在家可曾学习文字？”莫灵儿接道：“承蒙哥哥褒奖，我只跟二哥后面粗学过几日，实在是见不得世面的。”沐轩笑曰：“村中男女识文墨者了无几人，小妹着实让人钦佩啊！赶明我予妹妹带几册好书，妹妹可做闲读。”“如此先谢过哥哥了！”莫灵儿欢喜答道。二人心生爱慕，相聊甚欢，不觉已至中午，莫灵儿留沐轩吃饭，沐轩见二郎不在家中，终觉不便，便起身告辞，但心中实在不想离去，莫灵儿看他纠结神色，心生无限的爱意。送至院中，午时村人均于家中准备炊饮，寂静无人，沐轩倏地牵住莫灵儿的小手，这丫头本就有心于他，顺势倒入沐轩怀中，沐轩一阵狂吻，莫灵儿颤如雨荷，紧紧偎着沐轩的胸口，俊俏的脸儿羞似红莲。缠绵片刻，莫灵儿唯恐老爹生疑，牵了沐轩走出院门，二人自此亲近后，更加的不忍分离，相约了见面的时机，沐轩便步三顾的回家了。

    而后月余，莫灵儿和沐轩常幽会于村野林中，月下廊桥，莫灵儿与沐轩偷尝禁果后，心中既是惶恐又充盈着柔蜜的幸福滋味。沐轩自与莫灵儿相好后，再也不思上山研学之事，让莫灵儿定时送衣物米粮于山上二郎，想着二郎能晚些下山更好。谁知风云又起，这沐轩本是多情书生，自二郎下山后，一眼瞥见七叶，便魂牵梦绕，被其花容月貌所摄，不能自拔了。心中虽觉亏欠莫灵儿，但情自由心，不能以理智所左右。

    在酒桌上四人以诗为令，沐轩更感七叶才思及仙，慧质兰心，心中迷恋不已，醉酒后失言，彻底伤了莫灵儿的心。羞于再见莫灵儿和二郎一家，只得在家闷闷演习文章。

                      第十章    七叶问罪

        这七叶自随二郎来到村中，对待村中乡亲甚是亲热照顾。每有染疾病苦者，七叶均入山采药，亲为医治。说来也奇，无论何种顽疾癔症，经七叶调理，药到病除。老爹久瘫于床，服了七叶配制的药丸竟能拄拐下缓溜院中，至此，七叶之声鹊起。寿州方园百里患者闻讯络绎前来，七叶每日辛劳无比，却分文不收。病者俱是朴实乡邻，虽是义诊，但心中过意不去，常提些农货山珍送至二郎家中，时日一久，竟堆如粮山了。大姐夫前来看到，点二郎可运至城中售卖，以换家资，二郎本就是活络之人，又是辛劳所得，依姐夫之言，隔三差五的把物品拉至城中出售。自此，二郎家境日渐丰盈。

        七叶日间接诊，晚上与二郎品茶赋诗，温存缠绵，二郎得此佳人，科举功名拋之脑后，倒是七叶定时为二郎定了功课，催其习读。

        这莫家自七叶进门，气象翻新，在村中已成富裕之家。一家人其乐融融，安宁和顺。只是七叶总见莫灵儿愁锁眉心，忧心不展，整日慵懒无力，时而暗自垂泪。七叶待无人时悄问莫灵儿，莫灵儿咬唇不语。转眼已近年关，一日二郎从城中买了两件绒袄，七叶，莫灵儿人各一件。七叶拉了莫灵儿于里屋试换，莫灵儿甚是慌张，碍于嫂嫂的热情，背对七叶脱去外衫，七叶却见莫灵儿身体有异，似比早前丰腴了许多，旋身至莫灵儿面前，却见莫灵儿微微隆起的小腹。七叶大惊，顷刻明了于心，忙道：“妹妹这是怎么了？说与我听。” 这莫灵儿自和沐轩相好之后，就一直瞒着家人，直至有孕在身，沐轩又躲而不见。整日里，一人担着心事，愁苦度日，闻七叶关切，一时哽噎，扑到七叶怀中，放声大哭，把与沐轩相好一事和盘托出。七叶闻听，低头深思良久，决意先不和二郎道破，自行找那沐轩问个究竟。 

        这一日，沐轩正于廊下读书，忽见一孩童跑来相告，村头有一公子指名寻他。沐轩暗自想到，此人是二郎么？但二郎认识沐轩家门，断没有在村头约见之理，一路狐疑，待到村口，远远站一标志公子背手而立，沐轩上前施礼道：“敢问兄台何人，找在下何事呢？”只见那公子转过身子，沐轩一时惊异，这人面容清绝俊逸，却有熟悉已久之感，总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那公子道：“沐兄好生健忘，难道七叶易了男装就不认得了么？”沐轩恍然大悟，手足无措起来，忙引七叶至桥下无人处，问道：“妹妹此番前来，定是有事要说的，不妨就此明说吧！”七叶开口给出一个炸雷：“莫灵儿有喜了！”沐轩一下惊呆，哆嗦着嘴唇问“妹妹此话当真？”七叶道：“若无其事，我何苦这般跑来见你！”沐轩脸色陡变，红一阵，白一阵的呆痴不动，却一抬头，望着七叶道：“情爱之痛，痛者方懂，我自见妹妹那天起，心里就再也丢不下你了，莫灵儿是个好姑娘，可我不能同时想着两个人！我已为你痴狂，你若对我有情，我愿拿命谢之。”说到激动处，冲上来搂抱七叶，七叶奋力挣脱，骂道：“枉二郎尊你为兄，你是这般的下作无礼，你们兄弟恩情断决亦不足惜，只是那可怜的莫灵儿，如何见人？”沐轩稍微平复了情绪，答道：“年过明春我即入省大考，此时娶妻生子，岂不毁我一生前程？”

    七叶软硬相激，意欲迫使沐轩娶了莫灵儿，但沐轩总给不出一个答复。七叶谈判未果，愤然甩手离去。

                       第十一章   莫灵儿自尽

       七叶回至家中，莫灵儿跑来屏息相问，七叶不忍相告实情，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那莫灵儿本是个聪明女孩，见于此，神色黯然地走开。回到房中，反闭其门，坐在床上，清泪长流。七叶立于门外，见她神情疲惫，知多劝也无益，便到院中忙活去了。这莫灵儿坐在屋中，越想越悲，回想起与沐轩的甜蜜欢情，手抚隆起的小腹，绝念渐起。换了一身干净的素雅衣裳，悄悄从后门溜出。行至村后的淮河岸边，坐在沙地上，又哭了半个时辰，从头上取下沐轩赠予的一对珠花，摆于沙土之上，悲切吟道：“妾命如流江，郎情似秋篱，青丝珠花葬，谁与生死啼？...”

吟罢，回首望一眼熟悉的村落，又跪下拜别了老爹家人，径直走向滔滔淮河，涉水而下，最后的发梢被冰冷的河水所淹没，一个浪花打来，河面上又恢复了平静。

        莫家发现莫灵儿失踪是在晚饭时分。七叶不得不把实情告之沐轩，沐轩火气攻心，欲拿沐轩质问，七叶阻之。遂召村人遍寻周遭山野，均无所踪迹。二郎、七叶已有不详之测。老爹不吃不喝，面墙哭泣。大姐莫秀儿已将莫灵儿失踪消息报之官府登记，大姐夫也打点了寻人公差，在城中广于查寻。碍于家丑里短，二郎也无脸面去找那沐轩问罪，心中恼恨交加，再也无心功课，终日以酒浇愁。

        这些时日，七叶颇感伤神，老爹悲极而病，二郎又消沉酗酒。整日温言开导二郎，伺奉老爹，村中诸邻里也纷纷前来安慰，告诉老爹，莫灵儿只是负气离家出走，不日就会返家。老爹年岁已大，宁愿信其好言，终停了哭声，开始吃饭了。

       老爹稍安后，七叶接来大姐莫秀儿，照顾老爹。她收拾了些物品，带着二郎进山调养去了。这二郎自重返山林后，神情精烁了许多。每日七叶陪其游玩山林，饮泉观星，过了七八日，二郎已恢复如常，惦念起学问来。七叶在泉边以手沾水画石，演一些精绝的文章示与二郎，这二郎本就是聪颖之人，过目不忘，文思激越，写下的诗赋连七叶都啧啧称赞。

        一晃在山中盘桓至年关，回到家中，与老爹团圆过节。只是少了莫灵儿，一家人，总是笑不由心，情掩悲思。好在七叶上上下下把一个家打理的条理分明，倒也有了一点过年的景象。

                         第十二章    省中会考

        年关已过，转眼间冬去春来，省中会考官家榜文已贴于州府衙门外，属地生员秀才们纷纷奔走相告，收拾行装，准备省中应试，二郎早做筹谋，至出行之日，七叶已将他行旅之物收拾停当，嘱二郎在外经心自己的身体，待大考终了还家，一并山中赏玩桃梨花景。虽离别时日不多，二人却难分难舍，相互叮咛。

辖区各地生员按时集合由官差带至省府衙门，由礼部官员考前训诫，各考生站在堂上谦恭含腰，垂袖聆听，丝毫不敢有一丝响动。二郎斜目一瞥，不禁气血涌心，心生悲愤，但见那沐轩身穿绸衫，一表斯文的立在人群里。考官训言，大意是鼓励考生认真答题，通过分科取士之法，有才能的人会直接被朝廷所重用，进入官宦仕途，报效皇上云云。训毕，有官差引路带众考生进入一官办学堂，里外均有衙役把守，气氛甚为紧张。行走间，二郎狠瞪沐轩一眼，沐轩飞眼瞟见，脸一红，低下头去，快步挤进人群。

二郎进入考场，准备应考。宋初科考沿袭唐制，进士科考帖经、墨义和诗赋，弊病很大。进士以声韵为务，多昧古今；明经只强记博诵，而其义理，学而无用，后经王安石任参知政事后，改革出新，规定进士考试为四场：一场考大经，二场考兼经，三场考论，最后一场考策。殿试仅考策，限千字以上。二郎经义、论、策本熟烂于胸，又经七叶佐以极文精解，想此遭进士及第，自不在话下了……。

        大考结束，各地生员这些时日厮混渐熟，遂三二成群，要么洒肆闲聊，要么城中游逛，二郎无心逗留，一路车马，直奔家中而去。

        二郎推开家门，七叶正在院中劳作，猛见二郎回来，眼圈一红，抱着二郎，喜极而泣。也不问二郎考场得失，径直奔了厨房，为二郎做了一桌可口的饭菜，又温了壶酒，坐下陪二郎小酎，       

二郎看着七叶道：“我大考归来，你为何不问我之表现，却只顾与我吃酒？”

    七叶浅然一笑道：“中与不中，自有天意，我始觉村中生活安适甜美，并不慕官宦人家富贵生活，只是你读书至今，想有一番做为，我也不得不依了你去求取功名。”二郎默不再言语，只顾连杯吃酒。七叶夺下酒杯，二郎已有几分醉意，突然痛哭起来，边哭边道：“我若不能进士及第，半生苦读尚不说，如何对得起我那苦命的妹妹，又如何能惩治得了沐轩那个小人？”七叶好声相劝，烧了热水，把二郎扶至床榻之上，脱去风尘衣物，细细为二郎擦拭了身体，而后盖好被子，坐在床头做凝神思索状，看着沉睡中的二郎。

                          第十三章   风云难测

        一晃进入三月，漫山桃花渲染春色，东风暖如熏炉，于空中送来款款芳香。二郎携了七叶在桃园中游步赏花，吟诗撷句，兴致盎然。这时，忽闻近旁有两位公子在说话，一人道：“昨日州府衙门外贴了进士考录文榜，寿州地界两人得中，真是没有辱没这诗书古城啊！”另一人道：“据传得以高中的二人师系同门，私交关系也很深厚呢！”二郎听于此处，心自狂跳不已，拉了七叶未及回家，直奔了城中州府衙门去了。

        待二郎拉了七叶挤进密密层叠的看榜人群，却见沐轩被一班人簇拥着喧哗而去，二郎忙在榜文上找自己的名字，连看了十几遍，却终究未能见到，又让七叶看了几遍，依然如此。

       二郎失魂落魄的和七叶走在街上，到酒肆要了壶酒，急饮三杯下肚，仰天长叹道：“我命如此，我莫家命该如此啊！”七叶也不言声，反又给二郎倒了一杯酒，静置一旁温婉的看着他喝下，二郎一壶酒喝完后，由七叶搀着，一路悲歌的回家了。

        二郎进士落榜后，用火焚了诗书，终日以酒浇愁，醉卧乡野，似得了癔症一般颓废。七叶平静如常，收拾家务，医病接诊，照顾老爹二郎的饮食起居。

       七叶在村中极受乡人尊敬，常会教授一些村人从未见过的新奇技法，又从山中移栽来药草种苗，教村人广为种植，一时间外地药商纷纷前来预定，一派车水马龙的繁荣场景，村人眼见富裕在即，对七叶更是言听计从，尊为天人。

       话说那沐轩自莫灵儿失踪后，为虽前程思虑，但心中也着实愧疚不安。每日都被噩梦所惊醒，想起莫灵儿和她们的孩子，不禁一身冷汗。自己和二郎原本是情同手足的兄弟，但由于一个女人的出现，他主宰不了自己的心，面对一个让他情迷心痴的女人，他只能看着眼前改变的一切，在很长的一段时日，他的心都零乱不堪，白日里浑浑噩噩，黑夜里辗转难眠。

说来也怪，只要他埋头于诗书章册，心就会平息下来。于是，沐轩终日手不离卷，思沉学海不思片刻离走。省中大考，他心中默念让二郎高中，让自己落榜亦好。谁曾想世事难料，二郎名落，而自己却高中榜首。前日家人已去京城找做官的同宗打点，缘于考绩突出，殿试之日不久便可批下，虽已入仕途，沐轩之心却未曾有过真正的欢喜，缺失太多，难以为补。

沐轩考中进士后，每日拜望探视者不绝于门，上至州府官员，下至乡绅百姓，均备礼而来道贺。过去同窗师友更是来者频繁，连院子里破漏的厢屋耳房都被乡绅出资修缮一新了。那上门提亲者更是纷至沓来，沐轩顿生烦意，无心应酬，连日躲于山中安享清静去了。

按宋制，沐轩自吏部省考后，已入仕途，终身入籍官册，二郎等人系秀才出身，需一至三年一考，录者有其名，落者为白丁。此际沐轩已和二郎身份迥然不同了，明日去京都面圣见驾，飞黄腾达之兆，已指日可待。

                        第十四章     沐轩做官

        二郎自沐轩进京殿试后，越发沉郁不言。混迹于村间酒肆杂店，常常烂醉而归。脾气却日渐乖张暴戾，与人说话，亦答非所问。承七叶的恩惠，村人对二郎无不照顾有加，视如家人。

       这一日，二郎又醉，被村人送到家中。七叶正于院中为人医病，二郎见状颠狂道：“医又何用，既做一介草民，生死又有何别？”言罢，用脚踢翻一个坛子，进屋横卧于地。七叶忙跑来欲搀他起来，二郎赖于地，死活不起，七叶用力去拽，不曾想二郎反手一扫，一个嘴巴结实的打在七叶的脸上。七叶被扫坐于地，泪珠儿瞬间滚滚落下，用衣袖试去，又去扶那二郎。患者于院中得见，心疼七叶柔弱，进屋帮忙架了二郎至木榻上睡下。七叶谢过乡邻，轻手脱去二郎污浊的衣衫，含泪于院中洗刷。

        二郎自上次打了七叶后，也不见反悔。犹听不得七叶和众人的劝慰，每日必图一醉，醉后颠狂无比。对七叶打骂喝斥已成常事，因此七叶时常浑身青紫含伤，村人见状，无不摇头叹息。往后时日，二郎夜间常醉不归家，七叶召了村人打了火把四处寻觅，若寻见了，便用一个竹板儿抬回家去。

       沐轩于京城殿试，不卑不亢，洋洋万言，阐之纲常社稷，时政利弊，神宗赵顼龙颜大悦，钦点沐轩为江淮诸府巡按，逾制授于参知政事和枢密副使之职。

沐轩携圣旨率仆从荣归故里，寿州府官吏公差和市井百姓出城夹道相迎，一时间，锣鼓喧天，笑声不断，好不热闹。

       沐轩按日程巡查诸地，所到之处，明察暗访，处理积案冤状，其清濂正直之气迅即传遍淮地百姓，每日喊冤上访者拥堵于道，沐轩一一接下处置，其清朗官威日渐盛起。

        这一日沐轩官休，备了厚礼，只带了一小童，亲临莫家探视。沐轩此来目的，一是赎罪，二是想邀二郎入府为僚，好了却一番心事。

       沐轩带小童行至村口，却见二郎醉卧于地，周遭几名孩童在其身侧戏闹。沐轩唤醒二郎，那二郎一见沐轩，竟一跃而起，抱住沐轩一通厮打。沐轩与小童一身狼狈，遂落荒而逃了。

                        第十五章    山林依旧   

        二郎自村口打过沐轩后，又被村人送至家中，七叶仍是悉心照料，温存伺候。二郎今日受了沐轩刺激，于房中睡下后复又乍起，七叶放心不下，忙跑进屋探个究竟，二郎见处处有人束缚自己，不禁怒火中烧，把七叶拖至墙角，一阵拳脚相向，可怜那七叶匍匐于地，血泪并流。那二郎施暴后扬长而去，留下七叶在家中暗自垂泪良久。

       过一夜，二郎未归，第二日稍清醒，独自返家，待推开家口，却发现窗明几净，所有物件整齐归放，院里晾晒着一绳他和老爹的衣物。至屋内，一桌二郎爱吃的饭菜尚有余温。院里屋间，均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只是，七叶却不见了踪迹。二郎大惊，顿时心慌，痛哭失声，遂倒地昏迷不醒。老爹从屋中拄棍蹒跚而出，见此景，吓的双膝发软，站立不住，抽泣着爬出院门，喊来村邻施救。待村人将二郎救醒，才得知七叶失踪。一时间村中如海啸，老幼尽出，山上河道，急为找寻。

一连数日，七叶音讯全无。二郎又与村人依当初七叶之言，寻至七叶娘家，进村询问，那村中妇孺老壮竟无一人识得七叶。二郎与乡亲又遍寻山林，皆是了无踪迹。众人想起七叶的种种异灵之处，忙摆了供品，于山脚之下，焚香叩拜。

山上桃花已谢，青瘦的雏桃儿已挂满枝头。二郎在与七叶相遇的林中已守了半月。每日黎明，二郎就起身立于林间等候。阳光照在落叶之上，那密密的树影中，象是随时会出现七叶的身影，一袭绿衣，羞俏的笑靥，轻盈如花的身姿..........。

村中乡亲久不见二郎下山，聚了众人去寻，待到山巅，但见林葱草盛，哪里还有二郎的踪影！村人悲声而下，念及七叶，遂商议轮流赡养老爹于天年。

入夏，寿州城街头巷尾传出惊人消息，巡按沐大人乘舟巡查淮河汛情时不幸翻船落水！至今连衣冠尚不得寻。闻讯，满城百姓无不惴惴不安，悲形于色！

至仲秋，外地药材商人云集于村中，家家喜笑颜开。路边茶馆、酒肆、马厩、旅店日渐兴起，村人中有人押送药材至南方，在一古镇老街，见一青年女子抱一婴孩，那女子容貌与莫灵儿十分的相像，村人不敢上前妄认，那女子回头瞥见村人，却提裙疾步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