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
　　未来，怎样来界定乡土、阐述乡土？或者说，一脉相承的家园，沿袭传承到今天，发展变化到今天，再往前延伸，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还能像今天这样，让许许多多的人念念不忘，能否还有之前生生不绝的凝聚力、影响力和穿透力？
　　真的是难以作答，好像是充满未知，没有人敢随便给出答案。尽管现在许多人在走或留、故土和异乡之间还免不了纠结，内心里时不时还在诘问，但是，谁又左右得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直放不下的那片田园、那方土地，或者说在心底早已生根的那个家乡，还会不会保留些当初的模样？如果不敢忘怀的一方土地，变得陌生，变得不敢相认，还会不会找到曾经的那些影像？
　　恐怕这是一个非常令人惶恐的设问。社会在变，意识形态在变，价值取向也在变，衡量的标准跟着变化，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社会或者世界，一直都在不可限制的变化当中，所以，乡土也在变化，人情也在取舍，有形或者无形，一直充盈于世人的生活。对于走在长路上的人们而言，乡土是一种寄托，一种慰藉，是放不下的某种依恋，纠缠不清的某些内心体验，涉及到方方面面，牵扯到许多内容，绝对是永恒的话题。但是，人生际遇、生活体验，因循变化不一而足，不能错失的因由或这或那，乡土，也定然不是唯一的话题。原因很简单，在每个人的眼前，都有一个未知的世界。
　　人，不能一味沉湎于过去，不能因为怀旧变得守旧，看不到将来，看不到希望。事实上，只要钻进过去的旮旯，洒洒脱脱走得出来的人总是少数，不少人就是缺乏这样的勇气，说到底，就是对自己的不自信，对未来的不自信。
　　以村庄为例，现在的村落似乎还守在山水之间，细细琢磨，哪里还是先前人烟稠密灯火隐隐的村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景象，也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就连生长稻麦棉油的土地，也逐渐被杂草侵占，这能是刻画在无数人心底那个生机勃勃的村庄？难怪有那么多的人总是感喟，这是渐渐远去的村庄，是回不去的村庄，熟悉的那个村庄正在渐渐消失，使得他们愈加怀念父亲时代的村庄。越是怀念，越多些比对，越是对比，越多无言。恋恋不舍得乡土再也不是心里收藏的那些画面，无比心痛，无比失落。
　　但是，又极不心甘。总是奢望某一天会有奇迹出现，总是想象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总是希望某些深入内心的画面，不会模糊，不会支离破碎。又不得不扪心自问，将来会有什么？乡土的未来，又将如何定义？既然割不断传承与发展，乡土存在的实际意义，又将如何演绎？
　　社会发展到今天，经历了无数取舍融汇，才形成现有的社会体系和点面分布。社会变革的力度，越来越强，已经出乎人们的想象，所产生的影响，一样令人始料不及。随着社会进程的加快，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许多新形势下诞生的观念和意识，正在对垒已有的价值体系和组成结构，不确定因素更多，过程会更复杂、更激烈。
　　乡土，一样遭遇到强劲的挑战，而且是前所未有，结果会是如何，不会有现成的答案。也就是说，乡土作为一种物质形态，无法预知的变数会很多，作为文化形态，会出现的变化也是纷繁复杂。
　　作为农耕文明的载体，乡土，诞生和传扬了几千年的农耕文化，尽管会经历难以预料的曲折，一定会做出合乎自身需求的选择，然后一路向前，始终是一种滋养，一种哺育；虽然也会遭受到城市文明的侵袭，或者说，随着社会的向前发展，躲不掉工业文明的冲击，但总体而言，乡土依然具有旺盛的生命力，依旧是很多人内心里的依靠。
　　但在工业文明异常强盛的今天，乡土已经抵挡不住城市文明的深入和圈占，尤其是步伐越来越快的城镇化进程，在乡土之上矗立起一座座新兴的城镇，一个个古老的村落逐渐消失，一片片曾经青葱的家园日渐荒废，越来越多的人为了内心的追求陆续离开，人烟稠密已经成为刻骨的回忆，现实中的荒凉，紧随繁盛的草色，肆意蔓延！
　　我们不能抵触城镇化，这是社会的进步，需要扣问的是，现如今的人们，怎么样来理性对待城镇化，怎么样来重新认知这一川乡土。历史不会一成不变，社会也不会停止变革，那么，我们内心里的乡土，又该是怎样的模样，难道，成千上万的人，就只能纠缠在已经流失的光阴里？
　　这是值得思考的事情。乡土，会有怎样的未来，又会被赋予怎样的未来，想找到这个答案，真的不容易。
　　诘问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这样的一问三叹，顿挫孑孓，一样很适合平常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人生的目的，也是人生的境界，老祖宗已经诠释的很透彻。对于普通人而言，治国平天下想都不敢想，但是修身齐家，是无论如何都要面对的。理无常法，因势利导或者因循变化，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一个人有一个人的道理，一个人也会有一个人的标杆，只要经得起检验，经得起质疑，一个人就会有一个人的精彩。古人云，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这就是一种标准，就是面对红尘纠缠的参照。
　　由于社会因素的决定，修身齐家也好，通达舛贫也罢，每个人都离不开土地的庇护，每个人都必需有一块安身立命的地方，换言之，只要是人，都难以走出土地的怀抱，都需要净化灵魂的一隅之地。这个地方，就是落地生根的家乡，不需要选择，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既然说土生土长，脚下的泥土自然最熟各种各样的人、各式各样的秉性；既然说美不美家乡水，不管贫瘠与否，这一片乡土，就是最好的依靠。按理说，这样的一片家园，能使人内心安静，没有杂念，自始至终有一种无与伦比的舒适和自由。
　　事实上，是不是这样呢？未必。在生活中摸爬滚打，在世事里曲里拐弯，每个人心中都会有许多疑惑、困扰甚至迷惘、彷徨。这是一种生活常态，不是每一个横亘在世人面前的疑虑都会有明确的答案。所以，人生再怎么变化、再怎么错综复杂，简单来说就是一路走，一路望，一路收藏，一路思考，一路发问，一路解疑，总是从一个阶段趋向下一个阶段，从简单的境况迈向高深的境界。
　　所以就有人说，质疑因果，拷问灵魂。不断发问，就是因为身边的世界太广袤，太有深度，有着太多的疑惑，存在太多的未知；就是看似简单平淡的一片乡土，有着太多的人情世故，有着说不清的因果变化，错综复杂里叫人应接不暇，不知所以；就是人们内心有着太多的欲望，太多的矛盾，太多的幻想，太多的功利，置身于真实的生活里，免不了有太多的失望，太多的百思不得其解，太多的事与愿违，太多的追悔。不管是叩问还是拷问，都会有一把尺子，有形或者无形，都将是源自生活或者实践的考验。
　　春花几时尽，春秋复几何？是内心的叩问，更是心灵深处的隐忧。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恐怕就是一种解释。生在乡土长在乡土，自然谙熟于每一处细微的变化，但是，花事纷繁白云苍狗，岂能在人力掌握之中！春花只是一种表象，春秋也不过一种变化，慨然一问，理不完千丝万缕，想不尽点点滴滴，倒是叫人难以作答！
　　何处青山可埋骨，了却世事一身轻，这就该是灵魂的拷问了。沧桑、无奈又不少几丝释然，糅杂在一起，有着非同寻常的撞击心灵的力量。前人后人，影影绰绰，不亚于过客匆匆，生，因为这片乡土，死，还在这片乡土，魂归青山或者埋骨乡里，成了一生最大的愿望，也为了这个愿望，不敢有丝毫的错过。只不过，在滚滚风尘里，遗落一个个一时半会找不到答案的迷惑，影响到一代代人的生存和寻找，甚至是精神状态、内心世界。
　　云横秦岭家何在，是不自觉的心灵诘问，是乡关难近乡愁无边时的自我叩问，五内忧愤，远非不踏出乡土半步的人所能够体察。云烟浩荡、关山难越，家，此刻只是一种意念，一个象征。但是穷尽目光，总是找到一缕痕迹，总想有一丝乡关气息填补内心的失意与寂寥，总想体察到一些来自相关的温暖。
　　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也是远在他乡内心的追问。风物人情，由此及彼，故园他乡，风情各异，但是，乡情难泯，故人难违。故园是一种情结，乡土是一种情怀，不经意的一个念头，一种联想，就会引发出许许多多的发问，偏偏是，有的问题不见得会有答案，寻找一辈子，未必找得到最妥帖的答案。
　　对于每个人而言，都有一个传统意义上的衣胞之地，也还有一个精神上的故乡，可以合二为一，也会是彼此游离。家乡或者乡土，人们想了千年，问了千年，确切的说，是想了几千年问了几千年，但就是没有一模一样的答案，也不会有完全一样的答案。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又何来两个相同的人，又何来没有差别的人生际遇、世间情怀？自然就会是不一样的疑惑、不一样的体会、不一样的解决方法。每个人都有一个完整的世界，每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飞速发展的社会，已经改变了乡土的本真模样，作为生命开始的那片家园，已经不再是收藏在心中的那些景象了。不可否认，在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一片温软亲切的乡土永远存在，都会有一个不能或缺的精神家园。现在要问的就是，在衣胞之地已经回不去、找不到的时候，我们还能不能守住这一片精神家园，还能不能留存些有关乡土的美好过去和精美记忆？
　　是不是每个人都有很浓厚的乡土情结，不敢肯定，但一样非常清楚，如我一般有很深乡土情怀的、特别是经年离开故园的人，亦不在少数，每个人的心里，都揣着一个不敢漠视、不敢淡忘的地方，都会有一片活力十足的家园，即便是这个地方很小，很闭塞，在偌大的地图上，点都找不出来，但是，一直就这么存在着，时不时会撩拨脏腑，忧也不是，喜也不是，明明早已远远而去，就是走不出它的怀抱。
　　乡土到底是什么？是一个地方，还是一种情结，一种无法割裂的情感？是不是就是字面上能够看得到的意思——家乡和土地？是其中的一种，还是包括所有的一切？相信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答案，每个人的答案未必一样，有完全属于个人的方面，也会有共性的东西。个性来自千差万别的个体、千差万别的思想，共性自然诞生于对家乡的感情深厚、对土地的念念不忘。没有家乡，何来生命的承载，没有土地又何来生命的滋养，乡土，在某种意义上，就是生命的源泉，更是子孙更迭的根本。
　　福克纳说过这样的话：“我在写邮票一样大小的故乡。”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乡土对一个作家来说，是永远都离不开的归宿，永远都是精神的寄托，永远都是心灵的依靠，所以愿意用无穷无尽的文字，来描摹这片土地，来刻画这片家乡；尽管这片乡土，只有邮票一般大小，但是有层出不穷的故事，有生生不灭的生活气息，而且这些故事、这些生活气息，构筑起乡土的色彩斑斓，每一个瞬间，每一种色泽，都会是耐人寻味的内心品味。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们又怎么来理解乡土，又怎么样读懂乡土的内涵，会不会想到，某个时候，会把我们的灵魂，安放在乡土之间，享受久违的月白风清、天籁和鸣，不再纠缠于红尘俗事，也不会因为尘嚣甚上而乱了心智、迷糊了双眼。
　　人生就是一粒种，孕育不可或缺，生长更是无可替代。就跟麦子要种进地里、秧苗要插进水田里一样，没有生根的地方，又如何做到分蘖拔节，哪里还会有抽穗扬花的快乐时分。不管贫瘠与否，正是有了一片乡土，才会有一代代人的生息繁衍，祖辈期盼的瓜瓞连绵，才会变成现实。没有乡土，何来家园，没有家园，又哪来代代相传。从这些方面来说，乡土就是根本中的根本，无论怎样追根溯源，乡土的实质意义，都不能被忽视，都不会被取代。
　　没走出乡土的荫庇，总是感觉不出乡土的铭心刻骨，总是觉察不到在内心的荡气回肠、绵邈深厚。这时候，高高矮矮的山梁，就是一道道并不起眼的山岗，好像初夏秋冬，也看不出什么特别；曲折蜿蜒的山溪水，也不过一条条宽不过一米两米的流水，山石无言，溪水也无言；天上的云，屋顶上的炊烟，树荫中的犬吠，篱笆边的鸡鸣，鱼鳞斑一样的瓦屋，四季无声的院落——都是平常不过的景象，都不会钻进心头，好像这一切太自然、太熟悉，也就难得动人肺腑。只是离开了以后，这些司空见惯的景象，一直在内心里抓挠，某些时候竟是无所适从，入梦就是这些熟悉的山水人情，尤其是，慢慢记不起这些熟悉的场景，内心里少有的失落，少有的纠结难受，曾经的这一片乡土，又在思想里一点一点凸显，慢慢清晰，该有的轮廓，也一丝一丝明了和丰满，只不过，没有些亲身经验，就根本不清楚这时候难言的痛楚与煎熬。
　　有人说乡土无痕，能不能这样来理解：在乡土上生活的时间太短，留下的种种痕迹太少，一转背就被风烟湮没，或者，乡土就是心中最美好的记忆，为了这份甘醇，就不忍有丝毫的损毁，总是自觉不自觉保留住乡土的美好，人在天涯，这样的甘美厚实，就是难得的心灵滋润，尤其在浮沉起伏时，乡土就是最好的内心支撑。
　　在我看来，乡土就是游子离不开的依靠。尽管很多时候，乡土只是内心里涌动不止的某种情绪，正因为没有沉寂，就不会漠视带给自身的内在滋养。有痕，或者无痕，还是那片乡土，离开，或者归来，都还是那个人，都改不了当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