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说，天气这么好，要不要买点萝卜，切开晒一晒，做点咸菜？街上卖的，好多都加了色素，没有自家做的吃起来放心。想想也是，自己做一些最好，想尝尝的时候，弄上一小碟，吃起来那才叫有味道，说不准会多吃一小碗米饭。

说做就做，两个人一起动手，上街买了些白萝卜回家，洗的洗，切的切，弄出不少响动。看着妻麻利地切着萝卜，突然心念一动，一个熟悉不过的身影凸显在眼前，仿佛时光刷的一下倒流，回到已经有些遥远的岁月，正在案板上忙碌着的不是妻，是我的母亲。

母亲做些时令咸菜的场景，早已深入心坎，农村里长大的孩子，谁没有这样的记忆？哪一家的母亲，不是这样忙忙拣拣？尤其是在贫苦岁月里出生、长大，这样的生活，这样的画面，可以说是司空见惯，亲切自然，要说成是一种独有的生活味道，大概也不夸张。

街面上出售的咸菜，可谓品种齐全，苏州的酱菜，更是不乏老字号，尤多风味，但无论如何，都不是已经长在心底的那个味道，可能比较起来，未必超得过，就是有一种无法比较的独特，这种独特，就是一种情结，一个人不能随便淡忘的生活气息。

那时候的农村，时令蔬菜，种下去到能食用，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经常会断季，很难做到天天饭桌上都有，现在的年轻人肯定不敢想象，可那就是真是不过的乡村生活，咸菜，就成了家家户户都不能缺少的必备菜肴，腌制的辣椒、豇豆、和萝卜，是每家每户都不会少的三大样，稀奇的咸菜，譬如说姜丝、扁豆丝之类的，就要看能不能弄到原材料了。

没有哪一家的主妇不会腌咸菜，这是妇人们少不得的手艺，而且，同样是萝卜白菜、豇豆辣椒，一家一个味道，绝对不会有雷同，就连腌好的咸菜的成色，也会是不一而同。端上桌的一碟咸菜，一样会展示女主人的手上功夫，色泽和味道，一点也掺不了假。

不敢说母亲做的咸菜，在偌大的村庄里数一数二，不单单全家人爱吃，左邻右舍也没少享用。母亲腌的咸菜，辣椒该红是红，该黄是黄，豇豆根根黄爽，萝卜白中带黄，光这几种颜色搭配在一起，就会叫人食欲大增，吃起来嫩脆可口，酸中带辣，咸淡适宜，就算少了些荤菜时蔬，也是吃得津津有味。

母亲腌咸菜，用大缸，一年到头，缸里都会有跟季的咸菜。这些咸菜，不仅仅家里要吃，还要保证供我们上学带菜。兄弟几个，从小学四五年级开始就要住校，一直到初中高中，就是胞兄后来上的是县师范学校，每次开学的时候，一样会带上几个坛坛罐罐，里面装的基本都是咸菜，豇豆萝卜、白菜辣椒，样样都有。那些年月，难得有一两样稀罕东西，平常人家，就不用说，我们上学，能带的，就是母亲腌的咸菜。附近很有些人家的孩子上学的时候连咸菜都没得带，母亲总是会摸上一盆，送过去，人家当时说了不少好话。不知道现在吃过母亲送上门的咸菜、还记得住母亲这样朴实农妇的邻里孩子还有几个。

豇豆辣椒长势正旺的时候，母亲到菜园地里，摘下整篮子的辣椒、豇豆，腌咸菜有讲究，豇豆要嫩、辣椒要老，所以呢，母亲很早就要做准备，不能因为要腌咸菜，让一家老小的饭桌上，少了菜蔬。嫩的豇豆腌出来不发软，辣椒恰恰相反，若是不注意这些，一缸咸菜就没有那么足的风味了。辣椒挑去有虫眼的，去蒂，泡在井水里洗干净，盛在篮子里沥干水；豇豆择除老的、被虫蛀过的，一样洗得干干净净，再扎成一小把一小把，晾干水。白天忙，没时间，母亲就在晚上，精心巴意腌她的咸菜。先把缸里的咸菜取出一部分，把准备好的豇豆辣椒，放入其中。辣椒会放在豇豆之下，这样就不会浮起来，入味又不怕腐烂。再把事先取出来的咸菜一层一层放置在最上面，压好青石，需要的时候，就不会满菜缸里瞎摸了。

冬天萝卜多的时候，母亲就会忙着腌些萝卜。萝卜做咸菜，法子多着呢，每一样的味道都不一样。母亲也会把一些半大不小的萝卜洗净，放在竹匾里晒蔫，然后再放进大缸里，一起腌起来。多种蔬菜混在一起腌，算得上一种创意，腌好的咸菜，就不是单一的味道了。当然，每加一次菜，就得加一次盐，少了咸菜成了酸菜，多了，咸味太重，一样不合口味，多少，全凭个人感觉，直接展现出妇人的手艺了。

若是有生姜、洋姜、青扁豆，母亲有会做些稀奇的咸菜来。端上桌的姜丝，黄爽均匀，配上红红绿绿的辣椒丝，再淋上一大勺麻油，好不爱人！洋姜或切片，或切丝，扁豆也切成丝，佐以辣椒丝，青中有绿，绿中带红，只会叫人胃口大开。

前些年回老家的时候，母亲腌咸菜的大缸还在，只是母亲早已不在，故去十年有余了，看到那只缸，自然会想起有过的幕幕场景，只可惜，人生不能重来，光阴不能复返，自然就只能在心里边，永远留存这些不能替代的生命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