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毫无疑问，放暑假是我最快乐的事。不必拘泥于课堂的严谨与枯燥。尽可玩得不理暮色深浅。

    然，母亲病倒了。

    当静寂的山沟透出一丝光亮，我已和母亲的同事，几位阿姨一起收拾炊烟剩下的灰烬和被季节抛却的事物。母亲是矿工家属，一名环卫工。

    母亲用她病弱的身子与光阴交融，终也敌不过岁月的繁重，我不得不承担母亲的工作，扫地。那时，我读小学。

    母亲是孤独的，没有肩膀可以靠，也没有能拥紧她肩膀的双手。

    母亲不停地耕耘日子，上班、砍柴、做饭、洗衣、种菜，养鸡。光阴日渐消瘦着母亲的身子，也消瘦着母亲的月光。

    假期是饱满的，我为自己能帮母亲分担一点忧愁而欣慰，却痛恨季节给予母亲的苦痛，也恨自己的弱小。我只有无声的注视着病痛的母亲，仅仅是注视着，无技可施。

                                    二

    我是山里的孩子，砍柴做饭是家常便事。

    砍柴是体力活，需有男人的气力与厚实的肩膀，但母亲却是巾帼不让须眉，每到周末或寒暑假日，都会带着我和妹妹上山砍柴，寻找火的依靠，炊烟的注脚。

    母亲是将，我和妹妹是卒。每次进山，大都风和日丽，偶尔邂逅冷风凉雨。虽然我不能与同学们享受游戏的兴奋，却也不枉山中景色，在砍柴的途中读季节里山峦的情怀，听光阴里小溪的吟哦，真有“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般的安然与静好。只是这肩膀饱尝疼痛之味，让我从山水的诗情画意中回到眼前的境况里。

    当我咬牙走着曲线，妹妹也叫累时，母亲便叫住我们，让我和妹妹停下在山路边休息，并帮我们把树重新捆好，或移去一些树干在自己的柴木之中。看着母亲这位干将的头上满是汗水，呼吸也急喘，手上亦有血迹，衣裳痕迹斑斑，虽如此，母亲的双目里却透着刚劲坚韧之气，而母亲那种劳累却在我心上烙痕。打理好我和妹妹的柴木，母亲会借此休息之际与我们讲述她的往事，说她的肩膀如何承受岁月的荒芜。此时，我想父亲，如果父亲在世，母亲的肩膀不会超负，我也有机会与伙伴们在游戏里陶醉。

                                    三

    恰逢初中署假，母亲又病倒了，不得不住院。那些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病房，穿着白色衣裳的医者，还有那片白色月光，一起揉捻着我的心。

    母亲躺在病床上，深陷的眼窝里落满酸楚与忧愁。我知道我该为母亲减负。

    与土地对话是母亲岁月的一部分，那满园的蔬菜香接济着我家贫苦的日子，给了母亲最好的安慰。

    菜园在山坡上，那些黄色的苦瓜花、南瓜花、丝瓜花、还有淡紫色的茄子花，白色的辣椒花在风中一次次的开放，相互谈论着云朵的重量。我知它们渴了。当阳光转身，我也学着母亲肩挑粪水将汗迹留给土地，滋润季节。

    母亲身在医院，心在家。

    暮色里，当看着母亲病弱的身影在病房门前伫立，心上淌出占据我的热眶的液体，叫疼痛，亦叫孤单。 

    我在家与医院两处往返，也被岁月砍伤了肩膀，在床上连续三四天高烧不退，母样带着刚病愈的肩膀又一次为我顶起窗前的月光。

    扎马尾的我常看见母亲在岁月的一隅捶打她疼痛的肩膀，我却无能为力扛起岁月的梁，让母亲的肩膀没有风雨的侵蚀。

                                      四

    人生很短，岁月很长，像窗外的雨。 

    而今，下雨的日子常会想起母亲。想起她被雨淋湿的模样，想起她放在墙边的黄色油布伞，滴下的雨滴，如水墨般绽放成一朵朵花。想起她用瘦弱的肩膀独自撑着日子，燃起炊烟绕梁。

    爱，是母亲的肩膀，不计风雨，不言苦痛。母亲在岁月的扉页上写下坚强，我细读那些经年句点，永难忘。母亲虽不能一肩担尽古今愁，也为岁月里能顶风挡雨写一季阳光。

                                      五

    世上最动人最温暖的莫过于母亲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