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主任，有句俗话：‘人到霉中遇佳人’ ，我吴继元好像还没有到倒霉的时候，你的好心帮忙就免了吧！”吴继元毅然决然地说。

    硬话说出去了，吴继元的心却硬不起来。一连几天，他思想混乱，没有安宁的时候，见到小妮子也非常不自在。后来他想，既然这个事不能搞丶搞不成，还不如来个“阳光政策” ， 光明正大地相处。以后他见到小妮子就主动接近，大大方方地说话，没有丝毫鬼头鬼脑的样子。女孩子的敏感性是很强的，不多久，女孩子就与他坦诚相处，不再春心荡漾了。

    吴继元很认真地答复荷芳：“我懂得给姐夫争气，不让组织上失望，我不是那种游浪人。不过，你刚才说的话都是对的，我今后注意。”说完，钻进洗手间洗澡去了。

    “算了，今天就放他过关吧。”荷芳作出了决定，打算解衣上床睡觉，一眼看到吴继元放在床上的公事包鼓鼓囊囊的，就顺手拉开拉链。掸眼一看，荷芳马上愣住了：钱！钱！

    钱是用报纸包着的，报纸的角磨破了，里面的钱簇崭新的！

    荷芳冲进洗手间，不由分说，双手抱住吴继元的胳膊往外拖，将水淋淋、赤裸祼的吴继元拖进了房间。

    一看自己的包，吴继元明白过来：这是他与顶管施工队的那位大老板派头的队长灌酒时，队长手下的人做的手脚！

    吴继元将钱捧了出来，一叠一叠，一摞一摞，放在床上。荷芳瞪大眼睛看着，一言不发。这里的钱有多少？吴继元没有清点。他只是明白：用这些钱造一幢三间二层的楼房，连带装修，绰绰有余！

    吴继元吞着唾沫，艰难地将钱推开，心里淌着血。他想用这些钱造幢房子，让荷芳住在里面，生个孩子。他又不想让孩子成为没爹的孩子，他更不想让荷芳成为寡妇，成为别人床上的人。

    他好像搬石头一样费力地收拾那些钱，包包裹裹又放进公事包，拉上拉链。呯！那公事包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明天早上找姐夫，找江泽宏，找何主任，退钱，把***清退出去，哼，江泽宏的姨兄，不干人事！”吴纪元恨恨地说。

    荷芳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这时候她才注意到：吴继元还光溜着身子呢！想到刚才吴继元收拾钱时的那副表情，想到吴继元平日里吃苦受累的那副样子，荷芳心内一阵涌动，一下子歪倒在吴继元怀里。

    “你干什么，你勾引我干什么？”吴继元边说边搂住荷芳在床上滾来滾去。

                                     三

    送钱的事抖了出来，姨兄被清退出场，江泽宏塌了场子。上面要是深究，他这个主任说不定还有策划行贿的嫌疑。江泽宏惶惶不安，在办公室坐不住。

    江泽宏走出厂门，沿着通往市区的公路踱步。公路两侧的银杏树枝叶婆娑，在微风下沙沙作响。

远远地，一辆天蓝色的上海轿开了过来。看到这辆老爷车，江泽宏又喜又怕：他需要通过王玉成向吴继元打招呼、做解释，他又怕挨老同学骂。正在踌躇，上海轿在他身边停下。他打开车门钻了进去，回到了水厂。

    “老同学，我们两个该说说真心话了，你如果不说老实话，我马上就走！”王玉成带着气开了腔：“送钱的事，你真的不知道？把吴继元弄进去，他的老婆谁来养？”

    “老同学，我只是出于好心，想拉拉关系……老同学，这一页就翻过去吧。我江泽宏痛心疾首啊！”江泽宏也动了感情，几乎要掉泪。

    沉吟半晌，王玉成无奈地说：“翻过去容易。已经过去了的日子，想要翻回来就不容易了。想想我们两个人，小时候就在一起耍，后来又在一起上学，没想到……可以这样说吧，至少你对我的小舅子是很不负责任的！”

    见江泽宏不开口，王玉成打算走了。临上车时，他又停住，回过身来抓住江泽宏的手，诚恳地说：“老同学，虽然忠言逆耳，我还是要说说你，我们都是搞工业的，奉劝你一句，不要往政界上拱。再混个十来年，好好地退休得啦！”

    王玉成奉劝江泽宏“不要往政界上拱” 是话出有因的。从上面传下来的消息，将来农业灌溉丶城乡给排水丶防汛丶海洋丶江河等涉水的事务都要归一个局管，将来的这个局是很大的丶很肥的。就目前而言，兴州离这个局最近的部门是水厂，江泽宏往上拱顺理成章，不料半路上杀出了个程咬金，小小的吴继元一下子挡在了他的前面。江泽宏虽然懂得顺应形势，但也从未轻言放弃。经过他的努力，在市里也结交了几个人，其中最有价值的就是蔡汉。

    那一次何林让他开车送蔡汉回家，在路上谈到工交财贸招待费控制很严，因公陪客还要交伙食钱。蔡汉说，他是农村上来的，家里需要他的钱用，而他在城里开支又大，一钱逼死英雄汉呢！过不几天，江泽宏就给蔡汉送过去8000元，说是贴补蔡汉为工交财贸招待费的垫支。蔡汉说不好这样搞，江泽宏生气地说：“我又不是行什么贿！如果确实没有用这个钱，以后可以退给我！”

    江泽宏生完气就走了，到今天蔡汉也没有提到那8000元钱。

最近听说蔡汉有可能调进市革委会办公室，江泽宏想，蔡汉这么年轻，以后进入主要领导班子也不是没有可能。想来想去，他决定去见一下蔡汉。他又想到王玉成撂下的那句“不要往政界上拱” 的话，不由得犹豫起来。

                                           四

    这些天蔡汉很忙，晚上不回西乡的家，住在工交财贸的临时宿舍。吃过晚饭，他来到办公室，继续给何林写讲话稿。

    一个月前，何林在市革委会开会，会后潘锡光留他谈话，向他要蔡汉，说是拟任蔡汉为市革委会办公室副主仼。

    “潘主任，你这样夺人所爱可不行！”何林嚷了起来：“工交财贸今年忙，项目多，好多人都下去了，机关工作文的武的全赖蔡汉顶着！”

    “正因为这个同志有一定的能力，市革委会才考虑到他的头上啊。”潘锡光的话中含有另外一层意思，何林听明白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上面要调，我何林留也留不住。再说，也不能只考虑我们的需要而不考虑人家小蔡的前途哦。”何林的话说得很圆，说完话锋一转：“不过，你得和伍主任商议一下，先给我派一个好一点的人来，来了以后，跟着小蔡熟悉熟悉情况，等他适应了，我才肯放小蔡走。”

    这个当然可以。不到一周，就来了一个小黄。这小黄中文功底确实可以，写的东西语言流畅，文字优美，格式规范。到了高潮处常常用一些气势昂扬的排比句，又常常恰到好处地引经据典。小黄写的材料经过蔡汉润色一番送上去，何林不知道是小黄的原作，绝口夸赞蔡汉“又进步了” 。谁知这次小黄被原单位借回去办点亊，工交财贸又急着要准备在市工业会议上的发言稿，蔡汉只好亲自操刀，不料，发言稿送上去打了回，何林说他没有认真写，写得淡而无味，叫他定下心来重新写，不要心不在焉，老想着去市革委会办公室当副主任。蔡汉吃了个哑巴亏，只好闷着头爬格子爬了好几天。

    蔡汉将重写的东西细看了一遍，复又摊在桌上，摆出挑灯夜战的样子，然后喝了几口茶，仰在椅子上抽烟。

    工交财贸门卫不严，江泽宏随随便便地进了大门，窜到楼上蔡汉的办公室门口。他敲了一下门，发现门没锁，索性一推，进去了。蔡汉示意他坐，也不与他说话。

    “人还是要有才学啊，”江泽宏边说话边将一枝香烟扔给蔡汉：“你看那个吴继元，累死累活地干，到今天还只是个副总指挥，而你蔡科长，坐在办公室动动笔杆子，马上就是市革委会办公室的大主仼！将来接伍主仼潘主任的班是毫无疑问的！”

    “听谁说的？”蔡汉冷冷地说。

    “兄弟，老哥也没有什么事求你，你何必把我当外人啊！我们前世有缘，今生成了朋友丶兄弟，老哥只是为你高兴。”说着撩开上衣，从裤腰上拔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材料袋，往蔡汉抽屉里一扔：“兄弟正是要用钱的时候，哥懂的。”

    蔡汉面无表情，未置可否，似乎没有看到那个袋袋。江泽宏吿辞，蔡汉站起身来。江泽宏以为蔡汉要送他，蔡汉却转身泡了一杯茶递过来，江泽宏只好又坐了下来。

    “你既然重感情，我就叫你一声哥吧。”蔡汉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上面的形势复杂，兴州的形势也不简单，有些事情你是不知道的。不知道也好。我已经叫你哥了，我必须要问你一句话：哥相信兄弟吗？”

    “哥相信你。”

    “人要耐得寂寞，你先在水厂耐心地干着吧。”

    “我懂得，我懂得。”

    “懂得就不用多说了。”

    “好的，哥吿辞。” 

                                 第七章    波澜乍起

                                        一

    1984年的仲春，张生和的内心絲毫没有春天的感觉。

    一个月以前，省委组织部长与他谈了很久，主要是讲: 自从前年深圳来了春天，办了特区，国家经济政策有了新的变化，将来要实现国有土地出售使用权的办法，因此，省里面设立国土资源厅，调任张生和去任厅长，给他一个月的时间与兴州搞交接。

    1979年，国家宪法取消了革委会的构制，恢复市丶区丶县丶镇的提法，此后，组织调整丶人亊调动比较频繁。张生和认为，动一动也属正常，他并没有过多的去考虑省里的厅长怎么当，他忧虑的是怎样离开兴州这块地方。他来到兴州已经十几年了，对这里的人物丶风情有着许多的留恋。这里的老百姓进取精神很强，这里是教育之乡丶建筑之乡丶乐器之乡，还是减速机之乡丶精细化工之乡…... 对于建设这些” 乡” ，张生和认为自己并没有起到多大的正面作用，相反搞了一些极左的条条框框，限制和扼杀兴州人民的积极性创造性，尤其是打击经济犯罪活动中，将一些以较高价格向国有企业出售绳网吊索具的供销员当做罪犯关起来搞审查，还禁止他们外出跑业务。现在有些群众指出: 为什么在别的地方出卖国家的材料和计划不算犯罪，某些企业做生意可以不报税丶少报税，而兴州人赚一点合法利润就不行？听说有些群众要向他要个”交卸” 。张生和做的“打击经济犯罪” 的事，都是上面要求的，而群众指出的有些地方市场价比计划价贵上几倍的事以及减免税收等等的事也是“ 上面”的精神，张生和没有这个水平向兴州人民作解释丶作“交卸” 。

    提到“交卸”，兴州和全国一样，政府机构即将面临新的改革组合，兴州的人事安排也得考虑一下。还有，兴州的城市建设丶精细化工丶纺织丶机械等方面的发展得到了香海的支持和援助，一直也没有搞个活动，向香海人民做个“ 交卸” 。还有，伍宇文丶潘锡光等人鞍前马后扶佐自已这么多年，临走时也应该给他们创造一点良好的环境，给他们的工作增添一点后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