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时间家俊新长了毛病，每天下午回到家里，也不等吃饭，随便抓起一瓶酒，咕、咚、咚，也不管酒好酒坏，倒满一玻璃茶杯，也不用下酒菜，吱儿、吱儿，便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喝了起来，待到杏儿叫他吃饭，那一玻璃茶杯白酒已被他喝得差不多了，吃完饭接着还喝，待半瓶酒喝完，家俊就拉开了话匣子，反反复复不是埋怨王会计让他的厂子赔了钱，埋怨工人要求加工资，就是埋怨杏儿不听他指挥，或者埋怨儿子学费太贵，或者大骂那些小老板们拖欠货款不还，说着说着，竟还泪流满面，一直能叨叨到天光大亮，搅得杏儿和儿子不能睡觉。杏儿和儿子躲到另一个屋子睡觉，让他一个人叨叨，那不行，他得把娘儿两个拉起来做听众，天天如此，儿子先受不了了。

舅舅只一个女儿在外地上大学，老两口平时在郊区外的门市部里，城里的房子多数时候锁着，儿子遂向舅舅要来钥匙，索性住到了舅舅家，杏儿一则不放心儿子，再则也受不了家俊整夜的叨叨，最近也去哥哥家，和儿子住在一起，因此，晚上只有家俊一个人在家里。

早晨六点多钟，家俊的手机响了起来，家俊大醉不醒，迷迷糊糊中，铃声，似乎是来自非常遥远地声音，他翻个身继续打着呼噜，铃声却不依不饶，一遍遍地响起，似乎和他叫上了劲，渐渐地，铃声在家俊脑子里清晰起来，他终于意识到那是自己手机的铃声后，伸手把手机抓了起来，刚刚摁下接听键，门房老陈急切的声音传了过来，“郭老板，不好了，厂里着火了！”

家俊脑子里“嗡”地一下，顷刻间，大脑似乎从醉酒中醒来 ，“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是从你们昨天晚上喝酒的那间办公室着起的，这会火正大着呢，我已经给119打了电话，你快过来看看吧！”

收起电话，家俊胡乱套上衣服，赶快赶到厂里，两台消防车已在那里灭火，远远地围了许多看热闹的村民，村委会张书记正带着几个人，在房顶上拆屋顶隔断火路，家俊下车，来不及询问情由，赶忙上房加入到拆房顶的人堆里。时间不大，火被扑灭，还好，只是烧毁了三间办公室和屋子里的家具。

火是凌晨着起的，待到老陈发现，火势已经很大。门房老陈因昨天晚上，准确说应该是今天早晨，家俊责备王会计时，非要拉着他当“听众”，到家俊和王会计走后，才躺下睡觉，一觉睡醒，天光早已大亮，睁眼看到院子里映着火光，忙披衣出门查看，只见那头的办公室已是烈火熊熊，家俊那间，也就是昨晚和王会计喝酒的那间办公室，火着得最大。老陈赶快给119打电话，然后又给家俊打电话。事后消防队了解情况，推断是烟头引起的火灾。

这场火烧得被杏儿恨恨埋怨了一顿，也被张书记不客气地说了好几句，家俊顾不得喝酒，买来一些旧木材和门窗，找来老高，一星期后，把三间办公室重新修了起来。

十多天后，大舅哥听说了家俊最近的事情，这天晚上特意到家里来看他，见家俊心情沉重，情绪低落，先是安慰一阵，然后鼓励他不要气馁，打起精神来好好干，后来渐渐又把话题转到王会计身上，大舅哥道，“妹夫，事情我也有所耳闻，王家表哥我了解，那是个尽心尽力做事的人，厂子办得不好，你怎么能都怪他，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别的我也就不说了，大半夜的，你怎么能半路把人家赶下车，你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赶走了他，我敢说你很难再找到这么可靠又替你操心的人，我劝你去给人家道歉，还把他请回来。”

“喝，喝！”家俊此时已喝得舌头发麻，用一个玻璃茶杯代替酒杯，向大舅哥面前的杯子碰一下，一仰脖子又灌下一大口，“别劝我…你们一路货色…你是个假喇嘛，是你给我介绍的他…假的…假的，一点不起作用…你们都是假的…我恨铁不成钢啊，他干的好事…也有你…恨铁不成钢啊…”

杏儿好不生气，“郭家俊，你还讲不讲理，不让你搞，你说喇嘛法术高明，搞了吧，你又说是假的，厂子弄成这样，不找自己毛病，整天喝得乌乌的，埋怨这个埋怨那个，好像错都是别人的，人人都在骗你，要我看，毛病都在你身上！”

见说不成事，大舅哥起身欲走，“算了我看也说不成事，我走吧，这都晚上十点了，你们也早点睡吧。”

“不行，你还走哩，我今天要好好批评你，批评你不管教你这个妹子…不听话…还弃家要跑。”家俊一把拽住大舅哥不让他走。

“你们是怎么了？”大舅哥大为诧异，多年了知道他们感情一直很好，家俊今天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什么我不听他的话，弃家要跑！你今天体验一下就知道了，他反反复复就这些不讲理的车轱辘话，一直能说到天亮，让他自说自话，我睡觉吧，他也不行，还得让我当他的听众，闹到天亮，他睡着了，我还得去厂里做事，每天都是这样，谁受得了，我就提出到厂里去住，让他一个人去闹，他就说我不听他的话，弃家要跑，就为这，儿子也不回家，住你那不回来了。”杏儿嗓子哽咽地说道。

“他怎么成这样了！”大舅哥诧异又担心地问道，“那厂子呢，厂子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门市部早已被厂子掏空，我只好关了门市部在厂里。”说着，杏儿已不由得擦起了眼泪。

家俊整天泡在酒里，杏儿只好关掉门市部待在厂里，到了现在不说家俊，就是杏儿也早没了指望厂子赚钱的欲望，只求还能维持就行。

销售困难，杏儿索性停掉一辆车，一天只生产百十来箱，让老马一辆车跑销售。

杏儿接手后，厂子一直运行在亏损边缘，这几年人工工资和其它原料不断上涨，可杏儿的酱油却只涨了一点点，杏儿几次想涨点价，那些小老板门就以拒绝销售相威胁。每次原料涨价或给工人增加工资时，为了不至价格与成本倒挂，能使厂子继续维持，杏儿只好减掉几桶氨基酸或者酱色，酱色少了颜色上不去，杏儿就用色素往上调，酱油里使用食用色素是容许的，但不能超过千分之一，杏儿这样做肯定远远超标。减少了氨基酸，营养成份肯定不够，为了应付检查，杏儿就专门作出一部分各项指标合格的，放在酱油堆里固定的地方。好在杏儿平时年头节下，一定记得给弼马温和黑脸送去节礼，他们来检查的时候，也一定请他们到杏花村，吃得酒足饭饱，就是让“代买”机票、车票，杏儿也一定给他们办得周周到到。混熟悉后，这弼马温倒也不似从前挑剔，每次检查也只走马观花，抽查也只是站在车间或者库房门口，让杏儿给他拿上几瓶去做化验，自己并不亲自去取，这样，每次抽查结果自然都是合格。

家俊每天喝得颠三倒四，喝大后一夜都是没完没了的车轱辘话，杏儿不堪其扰，只好搬到哥哥那里和儿子住在一起。家俊一个人在家里喝醉后，晚上自言自语到天亮，一觉睡到下午，起床随便吃点东西后，跑到厂里，指责杏儿弃家出走，指责工人这个不对，那个不好，一个个都是在算计他，弄得工人没法干活，陆续走得只剩下三四个人了。

这天上午，家俊还在醉觉，家里来了两名警察，把家俊带到局子里，迷迷糊糊中，家俊听得警察问他：“你认识邱**吗？”

“呃，球**？不知道，呃，什么球**…B**，呃，不知道…”

“别胡说八道！好好说，就是罚过你款的邱科长！”见家俊说话不着正道，警察有些生气。

“呃，邱科长，邱科长我知道，呃，对，罚款，他罚我款，我恨铁不成钢呵，恨铁不成钢！”

“你是说你恨他对不对？！”

“我恨铁不成钢啊，呃，王会计，大舅哥，邱科长他们一路货色，呃，你们一起的呃，是你让酱油长的毛…呃。”

“你知道邱科长被人打的事吗？！”

“邱科长打人…呃，他罚款，不打人…呃，不打人…呃…”

（末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