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我去妹妹家做客,偶尔看到她家里一款似曾相识的木制手提箱,很精致的黄铜锁扣与提环,像极了母亲读书时用的那种老式旅行箱。我不免有些恍惚,几十年了的东西是否一定还在,此物恐非彼时物。我出神于旧物往事,几乎一模一样的木制手提箱,依然遥远的日子就在眼前浮现。
    很远很远的日子,远到我青涩的记忆都变得模模糊糊。很精致的年龄,很精致的手提箱,很轻轻的嘱咐仍在耳边回响。母亲说,旧的物件都没有保留下来,就剩下这个我读书时用过的手提箱,是旅行用的箱子,很适合随身携带。我放进去几件换洗衣服,放上几本书,把父亲案头的一幅小书夹也装了进去。那是一个可以折叠的案头书夹,国漆色的两面有鎏金的花纹,父亲平常都不愿意我们触摸的物什,这次竟然还帮我用白纸包起来放进手提箱里。足可见远行的眷顾会融化人心中某些坚硬的东西,父亲平素不拘言笑的刻板竟然在我心里充满了暖意。
    上好的水曲柳精作而成,听说是民国时期旅行的标志物品,很薄很轻,乍一看上去并不像木制的箱子。妹妹我见专注于那只箱子,就说见物睹人,看见了就会想起来与母亲相伴的时光。这还是你曾经用过的那一只箱子,又传到了我手上,参加工作后就一直随身携带着,已经成为了一种记忆。时光很无情,过了很多年会忘了很多事。如果你偶然因为某件东西的触动,让你想起来某个温馨的日子,想起来某些曾经去过的地方,或如有幸再度亲历其境,必然会勾起心中某些甘苦甜蜜和冗长的记忆。

人生免不了会经历很多事,走了很遥远的路程,度过了很难忘的时光。闲来无事时与人聊起,必然会聊到某些过往。只是常常会有人戏虐地打断话头;哎呀!就不要讲那些遥远的故事了。是不是很久很久以前,我们都很年轻,响应祖国的号召,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与报负,背起行囊,把心情打包,那些远方依旧还在梦里。故事被别人被调侃完了,你就再没心情去回忆那些过往。其实,调侃归调侃,梦里依旧还有梦。过了很久的某些地方,或者往事,如果因为某些触动回忆起来,那真的就如梦。
    就如朋友相聚,酒甘耳热时就会说一些关于远方的话题。闲聊聊中,人们常常误以为远方就是游山玩水,或去了一趟美国,或去了一趟加拿大那样的稀松平常。假使你人生里只有墨守成规的封闭,心里没有浪迹天涯的飘远,没有一段难忘的经历,那再远的地方,必不能成其为真正的远方。人们平常有事无事就在那里叹喟,啊!我经历过了,去过了的远方在心中,在梦里。其实,人生真正的远方,除了人们心中距离的概念,应该还有曾经飘远的日子,和时空遥远之怅惘。游游山,玩玩水的远足是没有值得回味的平常,过再久的日子也只是一种山水画轴般的美望。

依旧还在心中的远方,常常会让人生愁。提着手提箱远去的日子,一去就是一年多。那一年里的故事,就像孩子在学校读书的日子,天天集体活动,集体在食堂吃饭,虽苦但歌舞升平。但也有机会认识很多人,很多至今还视为朋友的故旧。那些年月,人们的思想充满着火热的激情。在还没有志愿者一说的时代,投身社会,报效祖国是年轻人心中的向往。不在乎有没有报酬,不在乎青春年华是否流失。有为者,可以参加三线建设,可以参加冶金工业开发,可以参加石油会战,可以去北大荒或者戈壁滩流血又流汗。过了很多年,某些去过的地方再一次路过,在指指点点里我们常常悠然自得于往昔,可身旁的人们不一定能理解这些。

有一次去朋友家聚会,曾经在一起工作过的某君正好也在。匆匆一别的日子,几十年了从无交集,甚至都不知道彼此的彼此。但某君还是乘着微酗说,给你洗了一年多衣服,都没有收到报酬,不知道现在的衣服是否会自己动手清洗。那一刻,我们又仿佛找回了一点点流逝的青春,也许心里保留着一些当年的清纯。是呀!如今我们整天不是围绕着工作地转,就是回家围绕着灶台转,已经把生活的俗望融入了骨髓。已经找不回的青涩年龄里,所有的好感交集都是建立在单纯之上的坦然,不参一点点的杂质。

我终究还没有想好,是否还要去远方。远方漫长的时光,无须搜索过早的影像,无须天天掰着指头数日子;她就在那里沉睡,披着柳林竹青的晨光,守着那一份宁静待你回访。人累了可以去时光中休憩,不知道时光累不累。如果时光知道会过得这么孤独,她一定不会在老地方待我回归。
    再一次背起行囊,是思想的行囊。把心情打包,远方依旧在梦里。山依旧,水依旧,只心已天涯。很多东西你稍不留心,就会老于世故,就会流于时光。远方是心里想着要去,梦里常常光顾,去了又觉得总像有某些老地方让人失望的无奈。是不是因为老地方有等待,有期盼,有不舍的眷念,我们就会一如既往。

这个冬天,我去江水与石崖交接的地方向远方张望;石崖上花开艳红,一如南方春花般的鲜亮,能让你想起来春风沉醉,想起来春花烂漫的迷茫。我端详好久好久,竟也猜不出石崖上的花开艳红的名字。我怀疑,自己心里是不是早就有恋爱,爱上了这个冬天有花的地方。像那些热恋中的情人,总有唱不完的歌,总有目光不舍的游离,总有一丝丝地牵绊。

崖璧太俊俏,滑溜溜的矫情着,像那些陡峭的日子,开一些红红的花朵,你我自然攀缘不上。朋友在远方打电话给我说,这里花开艳红,像她的名字。我想了想,没弄清楚那个名字叫什么来着。是否名字中带有一个花字,还是带一个红音。既然无从知道,就让时间来告诉我,告诉你,告诉她。
    还是背起行囊,把思想打包,走过山坡,看看远方的冬天,是否花开如旧,是否一切如常。又到年末岁寒,我心依旧,人依旧,远方山山水水总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