沱江就在这里。

崇山峻岭无法遮挡它的灵性。在清新的绿色中理出头绪之后，它以浓云薄雾的姿态来到凤凰，在迂曲柔婉，缠缠绵绵中定性、定型，并永久地在这里安营扎寨，繁衍出一座美丽的小城。

凤凰并不振翅高飞，却反而以欲飞不飞的形体，连系着人们的心绪，让那些在点点桃红点缀中的城和村庄盘旋环绕出山水相拥的意境，朝向荒野，朝向彩虹，生成绿野仙踪和淡淡的湖光山色。但凡潺潺流水经过的地方，都镌刻水的魂魄与石头的经络，孕育出千年的风物与万古的轮回。而穿越这万古轮回的，则是这里朴实的山路和和婉动人的山风。

凤凰，车水马龙。

北门码头迎着湍急的江水与老营哨隔空相望，涌动的人流挤压着城墙上的石头。杏帘斜出的地方，人们用新桃和旧符勾勒远近不清的妖娆，并让它在岁月中尽情燃烧，连绵成人一半水一半的美妙，然后定格在山谷的怀抱里，或化身为影影绰绰的枝条，或坚定地成为风景的依靠。

从木桥或跳跳岩上经过，人们会不约而同地对水的轰鸣和木船上流传的歌谣尖叫。他们的爱或者恨无关雪月风花，无关天涯芳草，似乎只为心里钻出火苗，在桃红柳绿时，有人曾对自己的心头回眸一笑。

桃花春水是这里的常客。它漂来缤纷的落英，也漂来荒野最隐晦的柔情。在桃花春水的去处，漩涡是孤寂的风景，随桨声一起游荡，随船歌一起悠扬。虹桥就座落在前方，远远地露出胸膛，活灵活现，牵引出南华山上的虎啸龙吟，渐渐抵近八角楼，抵近一望无际的天顶。

凤凰，游人如织。

人们到凤凰来，多半冲着沈从文画里的湘西——那些蓝衣黑裙，佩带丁当银饰的苗家女，那些皮肤黝黑，略带匪气的土家汉子，以及他们酒一样醇正的方言土语。

我在凤凰古城里游走，登南华楼，访天后宫，路过凤凰广场，搂过万寿宝塔。在古城的墙根下，我用手触摸烽火留下的遗址，聆听历史灼烧出的岁月的痕迹，我还在一家腊染的作坊，看一位苗家阿妹把春花秋月染进自己的相思，漂出天地人和的年景。古城容留五湖四海的声音，也净化东游西荡的魂灵。在古城的每一个转角处，人们都能找到精美的画幅，从丫丫学步的挂肚兜的孩童，到长头发如云的浣纱少女；从锈迹斑斑的深幽小巷，到阳光灿烂的农家小院......这里的每一块石头，每一碟瓦片都仿佛一种情境，长着透明的翅膀，背着活灵活现的轻盈，带着永生不灭的精神。

沱江水彻夜不停，它的微澜也始终祥和笃定。时间对于这里，是古老的寓言；生命对于这里，有如春天，有如梦境。

在铺着石阶的河水旁，我喜欢将脚伸进浅浅的波涛里，感觉水的欢畅与自在的清凉，听水中传来流淌久远的声音。水草是这里最美丽的居民，它从不轻易与时俱进，只柔软地坚守自己的恒定。

行在凤凰，我并不迷恋传说中的神鸟，只一味地入乡随俗，尝弥猴桃，喝糯米酒，赏月季花，惦记百灵一样的歌喉。我不知道苗家阿妹会给谁送去一生一世的温柔，但我确实心甘情愿自己能变成这里的一块石头。

时间不走，沱江昼夜奔流。

在白天与黑夜的缝隙间，怀揣心事的人们在岸边停留，他们不再害羞，用干净的心愿祝福自己益寿延年，祝福生活有幸福的故事持续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