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娭毑咳嗽很久了。邻居们每天都可以听到她剧烈的咳嗽声,还有痛苦的呻吟。一咳起来就没完没了,胸口都咳痛了。她真想让医生给瞧瞧,挂几瓶吊瓶,早些治好这该死的咳嗽。
她不敢想到县里的大医院去住院治疗,她自己人老了,一个人不敢单独出门,又没有人愿意赔她去。女儿去了外省带孙子,儿子呢,大的去世好几年了,媳妇和自己又不和,二儿子也去了外地打工,儿媳妇连看一眼自己都不乐意,小儿子虽然在家,但他是个大忙人,种了几十亩田地的他经常连早饭也顾不上吃。孙女快上大学了,小儿子又没有多少积蓄,只能和堂客拼死拼活的干农活才能免除孩子上大学的后顾之忧。要他陪自己去吗?王娭毑感觉说不出口,老了,帮不上儿子的忙,还要给他添乱,这是作的什么孽呀。还是先忍着吧,实在不行了再说。
王娭毑决定先不麻烦小儿子,自己走路去村诊所让医生给自己挂吊瓶。
王娭毑走几步就歇一阵,好不容易才走到村诊所的门口。一进门,王娭毑就喘着粗气,找个凳子坐下,揉揉胸口,对正在忙着给病人挂吊瓶的李医生说:“医生啊,你快给我瞧瞧,也给我挂吊瓶。我都快要咳死了。”话还未说完,她又咳上了。
李医生其实早就看见王娭毑直奔他的诊所而来。但他并不感到有生意来了的欣喜,反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忙他的,并不急着招呼王娭毑,甚至连问一声都不想问。“这么老了,还要到我这里挂吊瓶,万一死在我这里,我会吃不了兜着走。干脆不理她得了。”李医生寻思着,他可不想做赔本的买卖。
“我说李医生,你没听见我说话吗?我要挂吊瓶,麻烦你给我配药吧。我都要咳死了。”王娭毑刚刚又咳嗽了好一阵,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她弱弱地再次请求医生给自己看看。
“娭毑,不是我不给您看病,实在是我看不好您的病啊。您还是到别的医院去吧。”李医生只想把她早点打发走人,他不想和她继续纠缠下去。他可忙着呢,好几个感冒发烧、胃肠不适的病人等着他挂吊瓶。但人家可不是这样老态龙钟的人,不是小孩就是壮年人。他这里只收治比较健康的中青年人和小孩,一般疑难杂症他也不会自告奋勇,当然,他也对疑难杂症无能为力,人家也不相信他的技术。但治好这样的咳嗽,应该不是棘手的事,除非是肺癌,那就只能另请高明了,当然若是肺癌,那也请不到高明了。他知道有些老人到了这个年纪就是一身病,弄不好就会死在诊所里,这种因为看病而死在诊所里让医师脱不了干系的事屡有发生,他人的教训不可不引以为戒。如果她有儿子陪同,有儿子担保不追究他的责任,他倒还可以考虑给她挂吊瓶。
“你走吧,我说实话,我不能给你看病,除非你儿子来了,给我立下保证,保证若是您在我这里出了意外不找我的麻烦,我就给您看看。实在受不了,我就给你开点止痛药。”他只想让王娭毑快点离开自己的诊所。
“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你这里,你却不给我挂吊瓶,唉,人老了,连看个病都那么难了。我咋不早点死啊。”王娭毑眼泪一喷,无奈地接过李医生递过来的几粒药丸,连连叹着气走出了李医生的诊所,留下诊所里的人面面相觑。
“王娭毑,您这是从哪来啊?看你走路这么慢,莫不是走不动了,身体不舒服?”老刘从王娭毑面前经过,看她颤颤巍巍的样子不由得问了几句。
“是啊,咳嗽好久了,胸口都疼得厉害,到诊所想让医生看看,他不给我挂吊瓶。”王娭毑又想哭了。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样吧,让您儿子陪您去,保证不再让您白走一趟。”老刘看着王娭毑满头的白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他的心里一酸,再看她眼睛红红的,他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只得安慰她几句。
“儿子,妈实在咳得受不了了,明天你带我去医院瞧瞧,行吗?”趁着儿子到她屋里找东西的工夫,王娭毑小心翼翼的试探小儿子。
小儿子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答应了,他不能让人家骂他是不孝子,对生病的母亲不闻不问。虽然他忙得连自己都快撑不住了,但不能拿这个做借口拒绝母亲如此卑微的要求。
“医生,你给我妈看看,看看是不是需要挂吊瓶。”小儿子听说了母亲的遭遇,也挺生气,他并没有把母亲带到李医生家,而是换了另一家诊所。
这个姓朱的医生同样也迟疑不决,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小儿子看出医生的心思,挺直爽的说:“你就放心给我妈治吧,出了事不怪你,你只要做好你的本分就行了。这里这么多人,可以为你作证,我说过的话就算数。”
“那好吧,来,王娭毑,把手伸过来。”朱医生吃了定心丸,这才招呼王娭毑坐到睡椅上。
王娭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为自己终于挂上吊瓶而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希望今天夜里不再咳得这么厉害,王娭毑充满期待地向朱医生伸出了干枯如柴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