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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田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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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榆社王跃东 发表时间:2019-09-27 08:53:16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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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文章的主人公是一位对自己三亩谷田有着特殊感情的老者,他沧桑经历,父亲早逝,母亲改嫁,谷田是父亲留给他的,他媳妇的彩礼也是三亩谷田产里的十斗小米,谷田对他有恩,如今全家老少都去北京生活了,谷田也卖给了公司,但他仍深爱着谷田,并要把自己安葬在谷田里。人物性格鲜明,叙述思路清晰流畅,语言优美,很有意境。感谢作者!

         

    看田谷

          小镢头早已生锈了,光滑滑的木柄封满了灰尘,蛛网摇摇晃晃,磨得内凹的镢头像月牙儿横在南棚里,却没有了浮影。老汉抽完一锅烟,把烟斗在脚上轻轻一磕,卷起烟袋,瞥了一眼小镢头。然后取下一块沙布,把小镢擦了几遍,扛在肩膀上出了院落,走过一条羊肠小道,来到了村外的山圪梁上。此时已黄昏,山丘山谷蛮是野风,卷着黄土粒,肆意飞扬着,迷了他的双眼。与山丘守了一辈子,与风涛纠结了一辈子的他静静地坐在垄上,伴着那把小镢头,守望着这一带丘壑。他看着层叠起伏的山峦、沟壑,如烟似雾,空气中弥撒着黄沙。他抬起枯藤般的老茧手,使劲揉了揉眼,竟然揉出了几滴浊泪。他的泪,就是最小的海。

           他又掏出了烟袋,一边点燃了烟斗吧嗒吧嗒地抽着,一边遥望。不知何时,风忽然小了,远远的山黛上,折射着一片光霞。那古老的峰峦,那小林,那晚霞,那金灿灿的田谷,与这位老农,绘成了一幅多么美丽的秋景。

           这辈子,他始终就没有离开过这一片黄土以及他赖以生存的谷地。蜿蜒的山,就像是他的眉峰;霞,宛若是他的眼波。那青的、红的、黄的、绿的、彩的,都像是在衬托或逊色于他的白发,如雪封盖了山野。现在,他眼前的这三亩田谷,已然租属于五福公司。他老了,可他仍把一颗心放在了这田谷里。他的两亩薄田,是父亲留给他的惟一遗产,但他从来就没有见到过父亲。母亲说是跟上人走西口去了,一去就再也没回来,曾多方打听也没有一点消息,之后他和母亲一直相依为命。他只读了五年书,因为家里没钱就退学了,可母亲从不让他出外谋生。靠他和母亲的双手,起早贪黑在山圪梁上开垦了一亩荒地,加上父亲留下的两亩薄田,才有了他的三亩养命田。但那年月,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直到有一年种上了谷子,才有了改善。那小米幺,黄灿灿的,饱满满的,一看就惹人喜爱。吃起来,香喷喷的,十分养人。

           不记得是哪一年,谷地中长出了几十个高粱杆,他在上面制挂了“吓雀汉”,风一吹,呼拉拉一响,满田摇晃,小鸟们就再也不敢来偷啄了。想到这儿,他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可是,在他拿镰刀收割的时候,他的手不小心被锋利的杆皮划了一道口子,淌了一滩血,那一滴滴血从地间到地头又串成了一条曲线,就像是一条最小最小的殷红小溪,流到脚下的谷地里。他想,这片谷地,辛辛苦苦了十多年,终于把自己喂养大了,一定想让他留下一点念想。那就回报一点吧,谷是黄色的,土地是黄色的,他的血也该染一些黄色。点点红珠,融入了黄色元素多好,就算自己把这些血还给了这片谷地。
           十八岁那年,当母亲托媒婆到山外的一个小村落里相亲时,女方的母亲对媒婆说:“虽说两个孩子是青梅竹马,俺也不能断了这情分,可十月怀胎,又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她拉扯大,容易吗?别人家都让孩子往山外走,俺却让孩子钻山沟,舍得吗?除非给十斗米。”十斗米,那可是他一家人几年的口粮呀!仿佛化成了一座高高的山,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把他所有的希望和梦,全寄托在了那三亩谷田上。
           这一带的谷田,传说石勒带兵路过时,用以充饥,饱受赞美,还被带至大赵王宫,说是贡米,一点也不为过。可这谷地,有老天爷和土地爷管着,却不由他任意使唤。他就如同母亲呵护自己一样,陪加庇护着这片黄土。他从骨子里深深地恋着它,时儿给它舒筋活血,时儿给他捶腰抚背,时儿给它添加营养,不曾有一点懈怠。风起时,他天真地躺在黄土上,生怕卷走更多的肥粒;雨来时,他拿着小铁锹又疏又堵,好让它喝足,三亩的田谷被他侍候的服服贴贴,就连一株野草,也只能远远地在地边上摇摇。他想,土地并不傻,你敬它一分,它还你十分。有此丰厚的报酬,还了他的梦,还了他的希望。若不是时间老人无情,夺走了他的满头黑发,夺走了他的健硕肌腱,夺走了他壮汉体魄和抖擞精力,他依然是它的奴仆,甚至是主人。其实,他的确老了。但他不是独自老去,那小镢头、小镰刀、小铁锹,都随他一起老了,还有时间和母亲和他一起老了。但他确信,与他生命相倚的谷田,并没有老。老了的工具,老了的记忆,老了的缱绻,陪着他一起守望着这片谷田。
            谷地,其实一直还在那圪瘩上,连通这里绵延不止的三千多亩遥望,看了几十年守了几十年了,总是觉得看不够、守不够。每次看见,都似乎渐渐地远去,而每看一次,它们都还在风中向他回眸。但从没有向今天这样盈实、幸福。儿孙们早已都走出了大山,不再回来,而他的一身老骨,也不听使唤了。若不是王总引人来,他脚下的这片谷地,或许就会变成荒芜,这是他九泉之下所不愿看到的。
            他就这样一直看着、望着。那谷地边的小道上,恍若走来了三三两两的人群。恍若看见了一个披着红彩的年轻人牵着一头披着红花的小毛驴,小毛驴上驮着一个盖着红头巾的新娘,他们一路跳着、笑着,呼儿拉哇的唢呐之声响彻山谷,有人向他招手。队伍越来越近,那青年隐隐约约就是年轻时候的自己。他禁不住笑了,笑得多么甜蜜!他怎能忘记,那十斗米所带来的喜庆。他回头看了看谷地,又望了望远山,看了看流云。看着云山,他一定看见了一个債影像一块红手绢在天上随云飘动;他一定看见了一个債影在谷地中翩翩起舞,看见了一双纤纤细手在挥动。他又笑了,不禁想起,一对身影在天安门城楼上挥手。他脸上漾起了幸福的笑容,轻轻地哼了哼,喃喃道:“俺也走出过山里,俺也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儿孙们不回来,是对的。他捋了捋疏松而短短的白须,又笑了……

           山圪梁上的风总是忽来忽去捉摸不定,不仅乱吹着他的髯须,还摇动着他寥寥白发。他的头,融进了这山野和谷地,仿佛变成了一座高原上的雪山,伴着一片杳杳的冰天。这座山,不知有多高,高到目光可以翻越的时候,仍然神秘而扑朔迷离,仍然在远处。他眯着眼看去,一条被大山剪断的细细径线,从远处的山坡上向他的眸中伸展过来,看着看着,他的眼眶有点湿润、迷惘。他恍惚看见了一个憔悴的背影。那天,顶着风,母亲裹着围巾,一步三回头地从那里跟着一个男人走了。她带走的,只有那块围巾,也许还有看不见的泪水。他想给她带上十斗小米,可她说:“哪有那么多呀!”他说,就是借也得带上。她说:“现在大家也吃不饱,去哪里借呀?你的那点米,还是留给孙子吧。儿媳的奶水少,全靠小米补了。”他的泪水情不自禁夺眶而出。“都成孩子他爹了,还哭?叫俺怎放心么?”他用手擦干了眼泪,他不能让母亲带着不安的心情离去。但他知道,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家境也好不了多少。他想,只要母亲有个伴,就会幸福的。现在,眼前的一切都似乎是那样的遥远,有的如他苍老,有的如老柳争俏。苍老的夕阳,把一个苍老的人,惹得悲旷,却总是看不厌,像是“相看两不厌”,也或是“坐看云起时”。沿着那谷地边的小路,他看见了他曾小憩的萋萋丛草;看见了一个瘦小却风韵犹存的債影,提着一小罐米粥走上了山坡;看见了他不停地哼着的开花调,没有被风卷走却被山谷收容的情调,化成了一山的沙石;看见了他蹒跚的背影,慢腾腾地走在山道上;看见了他的老黄牛和犁耙,在谷地里映着落霞。

            落霞中,他看见了那个美丽的她,她在轻吟。她是有才情的,却埋没在了山沟沟里,就像一朵花,插在了沙石上,可这是他一辈子的福气。在她的教诲孩儿中,在她的耳濡目染下,他倒是长识了不少。那天,他只不过出了趟远门,人虽上了点年纪,可阅历还丰。离别时,她送了他几首小诗。
           君去知多久?冤家有所求:“只携一袋米,早晚煮黄粥。饮之无上火,以解故乡忧。但望圆儿月,村边等小舟。”
         “一别莫鼓兜,处处有伊求。留待家人饮,一天两顿粥。海内皆通网,天涯若故州。时时食梦寐,一日怎三秋?”
           他嘻嘻一笑,对她说:“真是老来还俏?你写了俺也不懂的,可怎么看着后面像是替俺写的?”她抿着嘴笑了,这让他想起了一件事。一次有位远客前来,她偷偷地写下了一首诗:“我乡出贡米,君否想一尝?美似仙滋味,悠然爱此香。”然而她却不让客人看,他只能对客人说:“我乡产贡米,君来尝一尝?”“好的,河峪小米,早有耳闻。”之后客人高兴地离去,为这事他没少逗她,还在孩子送的手机上,学会了上网。孩子想让他离开故里到城里去享清福,他一口拒绝了,就像一头蛮牛,拉不回头。妻儿却说:“就是一头犟驴!”可他宁愿做一头犟驴。

            我沿他的目光望去,远山,近山,远壑,近壑,最终都汇集在了谷地的山头。在哪一条山道上,在哪一片野丛中,在哪一片圪梁下,我似乎都找到了他的身影。我看见了晨曦,把整个谷地都染成了红黄;我看见了落霞,匆匆地从谷地间穿过,那样不容停留,在沟壑里被掩没了。沿着他紧紧地盯着的谷地边的那一块野草坪的深邃目光,我更看见了他的心思。
            他想着,他看准了一个虽掉入九米之深的沟里却安然无恙的王总,一定是个大福之人;他看准了一个历经十多年风风雨雨,却为公司闯出了一片天地的斐然身影,是个有信用之人;他看准了一个为实现宏远蓝图而逐梦不止的背影,是个有智慧之人;他看准了一个为贫困百姓出力而无怨无悔的身影,是个有良心之人;他看准了一个不管有多少认证,不管有多少名誉,不管创业守业有多么艰难,而依然矢志不渝的背影,是个有担当之人。他想,他要把他的三亩九分谷地,坦然地送给那有福之人,而不求一点报酬。唯一的心愿,就是在谷地边的一个空角落里,堆起一垛土,待妻子从京都回来,这将是他未来的家。
            看着看着,他蓦然想起,前些日妻儿打电话来,让他寄一袋小米。他疑惑着,是否顺便捎上一掬黄土?迟疑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轻轻地拍了几下屁股上的尘土,到垄边的荆棘里捡了一个小塑料袋,然后背着小镢头向谷地蹒跚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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