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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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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甲申 发表时间:2015-02-20 12:00:22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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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随着小说的撰写手法逐渐向散文发展,散文化的小说越来越多,并且影响着初学写作者。其特点是既有小说的意境,又有散文的抒情,说起来是篇小说,读起来却是一篇散文,和传统手法相比,人物塑造和故事的完整感人相对淡薄。本作品围绕“柳村”即将被拆迁,回顾了大西北那片黄土地,讲述了四代人的故事,寄予了无限的乡愁,歌颂了抗日战争时期的人民英雄。疑出自专业作家之手笔,可称上乘之作。拜读欣赏,问好作者!值此春节之际,祝作者阖家欢乐!佳作连连!

    一缕金色的夕阳铺洒在麦秸上面,天边传来高亢的唢呐的声音。那是最原始的传唤,天边的陕北,她是温柔的双目,散发出母亲的慈爱,抚顺着黄土高地的脊梁,清风沵坦了大地的胡须,轻松地笑了。

    阳光变暗了,晦暗。开始笼罩不详的可预言的空气直逼入心房,冷冷的。

    黄土地上的县城,夜也被寒冷打湿。

    夜渐渐深了,我有点风寒,赶紧服下药片,头昏沉沉,不止一次想睡觉。

    铃声响起,才知是妻打来的。我疲惫的睁开睡眼,听着妻的声音,我放心了一会。茗儿的声音一直很好听,电话那头,她已经能开口叫爸爸了,妻抚着茗儿的背开心的和我说着话,我会心的应和,感冒不自觉地从脑袋边缘溜走。我关掉电话,按掉灯光,只剩下一片冬的黑色,单位宿舍一片凄清。

    我做好了当天最后一份企业规划,已经从模糊不清的闪着微光的手机屏幕看到是凌晨一点。我总想善待自己的身子,可加班费也重要。

    冬,深冬。夜的星眼,苍凉。天,飘散着雪花。寒风在我窗前呼啸,刺痛着我软弱的耳膜,我疲惫地试着侧躺着,倏尔之间,我听到有人叫我。迷糊之后,什么声响都没有,我翻过身子,辗转反侧之后,马上就进入了梦乡。

    “新禾不入箱,新麦不入场。迨及八九月,狗吠空垣墙。”脑袋里总能有唐时的场景,我会不自觉的回到柳村,那里很旧,比我小时候看到的都要陈旧。儿歌变得苍老,有我回不去童年的时光。

    陕北的那边,我在柳村。

    柳村旁并没有柳树,只有姓柳的人家。柳村河流很少,没有小桥流水,只有西风瘦马,在黄土高地,天边守候着牧歌,传到春天的歌声里面。

    深秋,麦子熟了。我细嫩的胳膊上,是一片高岗灿烂的金色,和黄昏一样,吐露着梦的秋天。

    爹说:“东来,快看。”爹指着天边的晚霞,火烧云像一幅空旷而寂寥的诗意壁画刻在天上。

    “诶——”我大声的呼唤,回声温暖在远处的角落。

    爹和娘安置了秋收后的新房,邻居们把旧房又盖了一城。我被爹抱起,双手捂住耳朵,爆竹肆起。

    锣鼓,月琴,欢乐的组织成一段轻快高昂的《信天游》,大伙坐在高地上开心的笑,露出整齐而洁白的满口大牙,和西北的风一起唱。我的身子很轻松,穿着新型号的短衣,和爹一起,把腰间的腰鼓系上,从容的走进人群中间,跳了起来。

    柳村,土地很干涸。爷爷说,土地庙被拆毁,龙王不再下雨了。柳村的土地庙上靠着一棵老榆树,叶子脱落得精光,像涸辙之鲋那样无力而扭曲。爹穿着小军衣,双手掌心并拢,双膝跪在高地上,祈求着上苍。

    “黄土地,黄土地,观音娘娘也来气……

    天空一阵阴沉,爹在地上小解了一下,爷爷告诉爹,你把土地公臭出来了。

    爹说,这样才好。土地公一出来,就把龙王爷的帐告诉了土地公,他会把状子递到观音娘娘那里。

    爷爷说,俺们管不了那些事。

    爹鼻子一歪,爷爷乐了。

    天空,真的下起了雨。爷爷高兴的把破旧的搪瓷杯端放在门前,滴水不剩。雨过天晴,西北塞外的空气变得一片清新。

    “一三七,一三七,鬼子也来乱斗气……

    柳村,好像更旧了。我门前是简陋的泥墙瓦,穿着肚兜的小孩在哭,那是爷爷。爷爷的爹,我的祖爷爷,穿着灰白的军衣,扛着枪眼,拿起大刀,斩下小鬼子的头颅。

    天空很白,是新的黄土地的暗白,渐渐地被抹掉一层,变得浑浊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爷爷的眼角总是干涩,会止不住的流下浑浊的泪。

    他眷恋这份热土,爱得深沉。

    小鬼子被赶出柳村,井上戴着他的艺术品分队,剖腹自尽。

    爷爷的娘在唱《信天游》,那陕北高地上独有的高亢的声音,和悲凉连在一起。祖奶奶天天会在门口站着,他在等着爷爷的爹归来。自从祖爷爷参加八路军以后,再也没有鬼子活着从柳村出去,而祖爷爷也再也没有回来柳村。

    祖爷爷是我们柳村的英雄,我时常在爷爷的梦里听到他的英雄事迹,我一直说,那是柳村的史诗。

    “铁流两万五千里,直向着一个坚定的方向!苦斗十年锻炼成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一旦强虏寇边疆,慷慨悲歌上战场……”我时常会和爷爷唱起《八路军军歌》,那种震撼之感我时常深入在骨髓里面,时间久了,我不再想唱,爷爷也老了,老得从黑发变成了银发,从银发变成满头的白发。

    我看见爷爷的眼睛越来越深,像一轮凹陷的黄土被风蚀一样,爹也不再年轻,额头上爬满了银色的发线,我听到他们在呼唤我,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我靠近他们。他们只是笑着,离着我越来越远,他们一直在柳村,我走远了,我走进了一处陌生的小村子,那里的人不再熟悉,不再亲切。我开始重新认识,他们的肩上背着包,袋子,金钱在我面前彳亍着,我慢慢的行走,看不见远方。

    我面前一片黑暗,突然被卷入黄尘里面。黄土地上的风暴席卷进我的细胞里面,我的面孔狰狞着,却一动不动。

    我挣扎着爬起来,看见面前只是熟悉的一片小桌子,我在单位宿舍。天已经见白,可以有视线看到县城的空气,我吃力的起来,打好开水,热雾模糊了我的镜片,窗前的青气凉飕飕的,感冒依然没有好。

    不知为什么,我总是会梦见柳村。我想,我依然爱着那片土地,爱着那一抔土地的颜色,闻着那一抔土地的泥香,柳村马上就不再存在我的面前。

    我试着打开手机,上面有我和柳村的合影。翻到最后一张,只有门前的一棵老槐树在张扬着生命的最后张力。现在,黄土地上的老榆树已经没有,老槐树已经死去,那个村落也已经在工地的撞击声中,瞬间崩塌。

    (一)

    好久以前,我已经在县城工作。本想接爹娘居住,他们迟迟不允,我知道他们喜欢熟悉的地方,守候着熟识的村落里面每一寸土地上的图案,像远古的图腾,记刻下历史,誊录了华篇。

    这次,我把自己的房间安置好,爹娘就住在我这里。而我回到单位去住,我打了电话,叫妻把爷爷接到自己的家里。爷爷抱着茗儿,茗儿还没有牙,直哭。爷爷早就想来看看茗儿,茗儿也一直没见过祖爷爷,见到了,却认生。

    我知道,爹娘的心情一直不好,爷爷嘴上笑着,但他有说不出的痛楚。

    记忆里的柳村,柳姓人家各奔东西。因为,柳村被拆迁了。

    那天,我从单位请了假,十二月冒着严寒,踏上火车。每年,我会在年前看到柳村一次,看到柳村每年的新变化。平房上面盖满了积雪,爹和娘正打扫着积雪,我会知道冬来了,新春也来了。我的名字叫东来,爹说是东方的日出,不是冬日的严寒与煞冷。那会,我还没长满牙,只是依偎在娘的怀里听着故事。娘说:“阿长赶跑了鬼子,是我们陕北的英雄。”我问:“阿长是谁。”“是你祖爷爷啊。”娘说。

    我看到柳村长满了新芽,开满了山花,刺槐像一朵新开绽放的玫瑰一样,可新春不再光顾这一片柳村,柳村上面是屋瓦的废墟,我帮忙着把爹娘还有爷爷的货物一同搬运了下来,载上货车上面。爹一直咳嗽,看见柳村变换了样貌他会伤心,我用手机拍下了门前的老槐树,爹看着屏幕,一直在念想。

    “他会守护着柳村最后一站岗。”爹含着眼泪说。

    我觉得它也老了,刺槐花不再绽放。他和我们失散了,像一个孤寡老人一样,在失忆的柳村面前孤独的守望着,守望着这片星空,星空上有我们的影子。

    小时候,我总觉得刺槐树有些高大,爹会抱住我摘刺槐花,我的天真让花朵迎风朝着我笑。爷爷说,刺槐林是当时为了防止水土流失才长上去的,他们为我们黄土地上的男男女女提供了充沛的水源,我常想,柳村上面的河为什么变得清澈,那是刺槐花流下的眼泪吧。

    可是,我最后见到门前的刺槐树,他又矮又小,完全是老了的模样。我站立着,还是仰望他,他的伫立的风影卷起一抔黄土,模糊了天空。

    夜里,我从单位赶回来,看见爹娘在吃饭,爷爷抱着茗儿直乐呵。茗儿已经能开口说好多胡话,说得什么意思大多听不清楚。茗儿却能清楚地一直叫着他祖爷爷的名字。妻笑着说,茗儿没大没小的,将来不好嫁人。家里人都笑了,是一片热闹的空气。其实对于我而言,习惯了县城的生活,柳村的过去并没有那么大的依恋了,只是我姓柳,柳家的血液还是留在柳村里面。

    我开心的问茗儿:“祖爷爷叫什么名字啊?”

    “阿长。”

    “不对,不对。”我笑着说,“阿长是爹的祖爷爷,不是茗儿的祖爷爷。”

    茗儿看着我,两只清澈无比的明眼一动不动的盯着我看,她又忘记了她祖爷爷的名字。

    “是仲树,祖爷爷叫柳仲树,茗儿记住了吗。”爷爷笑着对着茗儿说,脸上的胡子茬贴到茗儿的粉嫩的脸上,爷爷的胡子布满了下巴的每一寸皮肤。

    爷爷行二,祖爷爷并没有文化,取名字只是按照当地的陕北说书先生取得字。按照爷爷的意思,“树”有成长字义,有树人之望。

    爷爷嘴里离不开旱烟,来县城以后,总觉得不自在。因为他不能按照自己的习惯来作息,妻没有说什么,可抽起旱烟来总会污染家里的空气。

    爷爷抱着茗儿,笑着说:“为了我的小茗儿,祖爷爷再也不抽旱烟了。”

    茗儿只是咯咯的笑,没有说话。

    吃晚饭的时候,我把爷爷请到桌子正中央,按照旧式的习俗,长辈在正中,爷爷自然是中正之位,爹和娘坐在爷爷的左边一侧的长辈席,妻抱着茗儿,我和妻坐在子女右席。

    “大家一起吃吧。我没那么多讲究。”爷爷笑着说,笑得比较不自然,爷爷感到县城一新,规矩也就多了。我们又重新按照自己的习惯作在一起吃饭。在柳村,我从小也是自由排坐席吃饭,早就忘记了旧式的传统的饮食礼仪。小时候,爷爷常常抱住我吃饭,现在爷爷从妻手中抱过茗儿一起吃饭,爷爷把菜夹到茗儿的小嘴巴面前,爷爷笑得合不拢嘴。

    我不知道拆迁之后柳村的记忆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我每到过年才回老家柳村一次团聚的次数太少。现在,我们几乎在县城过日子,我们每天都在团聚。

    可是,爹说,还是柳村好。

    柳村有认识的人,可以在傍晚的麦秸边看金色的陕北的天,可以和老朋友叙旧清聊,可以一起打打麻将。现在爹下岗退休以后只能在家里听着收音机,像一个懒汉一样。

    我说,现在手机也可以上网,可是爹一直不会用。

    “唉,老了,学不会了。”

    “爹,您才多大,人家六十岁的老人家不是都会上网,我可以教您的。”

    “人家是长在县城里的,我打小在柳村,不喜欢这些。”没想到爹倔强起来比我还要执拗,我说不过他,只好作罢。

    “还是柳村好,柳村的人家是黄土地上最亲的热酒。”爷爷也这样说。

    柳村的酒,以前都靠自酿的小麦,现在在商店我每天都可以买到。爷爷说,没有上头劲。

    “爷爷,柳村真有那么好吗?”我一本正经的说,像小时候什么都不懂的自己,懵懂的对着爷爷那样问道。

    “柳村,是我们老一辈的情感。”

    “也是,那会还没有我。”我自己解嘲。

    “是啊,那会别说没有你,你爹也没有出生哩。”

    我想了想,柳村的记忆应该很久远。

    “那会,我还经常尿裤子呢。”爷爷笑起来,白胡子上面笑起了一层褶子,我知道,爷爷又回忆起小时候的柳村了。

     (二)

     上世纪的三十年代,柳村上麦子长得很好。爷爷只有五岁,光着脚丫在地上踩,青葱的年华慢慢的变黄,我时不时帮爷爷想起柳村的样子。

     家的屋子,是简易的泥瓦,用一栏非常破旧的木头围住,里面圈养了三只山羊。爷爷行二,先前祖爷爷有一个长子伯仁,也是我们陕北当地的说书先生取的字。伯仁太爷去的早,家里就是爷爷为长。祖爷爷对爷爷说,伯仁一走,你就是家的希望,柳村的希望。爷爷讲到动情处,会不自觉的泪湿满襟。

    “伯仁来,伯仁去,送佛送到西天去……”陕北土地上,祖爷爷柳阿长念叨伯仁的死,在黄土地的老榆树面前上大声恸哭。我儿时的村子,已经很新时,但土地庙前的老榆树还在,爷爷说,伯仁太爷就在这里。

    青褐的山坳上面不时有歌声传来,化作春天的雨露滋润在条条沟壑里面。天下起大雨,爷爷小时候最盼望的时候就是下雨天,等雨季一来,就有肉吃了,就没人敢去上山当山匪了。

    雨天一走,麦子长好了。爷爷就在泥土上奔跑,爷爷的娘就问爷爷:“傻小子,你叫什么呀?”

    爷爷说:“傻小子叫仲树。”

    爷爷的娘开心的笑了,晚风吹皱了泥土,风化了笑容。其实那个时候日子过得清贫,只有酒,没有肉,麦子不好,就只有没酒没肉的日子。

    那个时候,军阀常常打仗。阿长抱住爷爷往回跑,躲进泥墙屋的大缸里面不出来,门前响起三声响马枪,三声枪声代表军匪的黑话,意思就是抢酒,抢肉,抢女人。待到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才是没有动静的时候,阿长这才蹑蹑地出来,踉踉跄跄的走到门前,大呼了一口气,却打翻了黑瓷破碗。

    他们说,军阀一来,就等于来瘟神了,所以只有躲着他。而旱季又是柳村的一道瘟神符咒,天不下雨,没有酒粮。就只有吃羊了,没有羊吃的时候,就只剩吃人了。

    “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谁也不再柳村歇脚。”柳村上的水已经枯竭,有枯死的羊骷髅在风干的土坡上低吟,老槐树没有了叶子,就这样活着。阿长看着仲树,抱住自己的最后的希望。

    在柳村,很多人上山为匪,阿长没去,也活了下来。

    土匪一走,又来了鬼子,柳村人说,鬼子比土匪更可怕,因为鬼子连土匪都怕。

    一九三八年,仲树只有六岁,却是九死一生的童年。童稚面前的夕阳,黄昏没有恋旧,像一道肃杀的钢刀劈向云霞。

    井上原野的小分队在柳村埋伏,一下子就抓住了两个村民,按他们的意思,这两个柳姓村民必须死。一声枪响,血红了高坡,染头了血仇。阿长听到了脑浆崩裂般刺骨的痛,死死按住拳头,势杀鬼子的决心一去不回。

    柳村里面从来不少血腥气,这次,黄土地不再求神灵,国仇家恨一起算。

    井上原野只是杀了几个人,天就下起了久违的瓢泼大雨。仲树娘一直不明白生命中的头一次大雨在这个时候,土地庙浸满了水,是魂灵的哭祭。井上停止了弑杀,叫整编后的队伍站在一起,清点了人数以后,悉数往门里走去。

    刚才被枪杀的人是我们柳村的村长,村长不听他的话,鬼子就杀了他。鬼子不想杀太多人,只想要一个听话的村长和良民,井上把腰里的手枪别好,对着仲树的脸小心的掿了掿,鬼子笑了,笑得很狰狞。

    井上原野大声地说:“只要你们不投八路,定期交粮,就有活路。”说完朝天空放了三枪,把身旁的汉奸翻译吓得瘫软在地上。

    柳村的村长是我第一个知道的烈士,他叫柳长根,名字就刻在老榆树的土地庙的碑上。每到秋天,我儿时的记忆就返潮,思来涌去,是他们的英魂不灭,照耀着柳村。

    阿长也是英雄,自那以后,他就投了八路。

    夏季的陕北柳村,知了叫的闷响,日本鬼子的井上分队又在柳村的拱桥边上巡逻,他们的眼神是冷峻无光的。据知情的人说,他们又烧杀了几个不知好歹的“良民”。

    仲树和念生在榆树上攀爬着,念生是邻家张二婶的儿子,张二是外姓人家,他们跟柳村人很亲。爷爷一直说:“柳村欢迎外姓人家,柳村欢迎外省人家,柳村却从不欢迎日本鬼子!”

    鬼子是屠夫,为了管理所谓的一方水土,又装起和蔼良善的嘴脸,在巡检时,井上分队会在日本军歌的伴奏下给小孩子分枣吃,一撮小胡子在嘴边扬起,不自然的冰冷的笑。但只要不听话,鬼子继续会杀人,他们会冷冷的笑,杀人以后,他们又抢鸡和羊,刺刀在刺眼的光芒照射下照得通亮。

    仲树拉了念生一把,躲在榆树上面,鬼子占领柳村的时候,风水很坏,雨水却下了不少,榆树上长满了枝叶,,刺槐树上开满花藤,像新一轮盛开的夏天装点柳村的生气。

    石拱桥边的河湾,叫清塘池,河水清澈得至清而没有鱼了,因为鬼子来了,鱼就跑光了。鬼子们通常喜欢在夏日的河塘里面洗澡,把河水又彻底的沾上血腥的污浊气味。

    仲树和念生就躲在树上,鬼子在远处的清塘池边洗澡。“念生,我想尿尿。”仲树说。“我们尿在这里。”念生笑着朝前面的放在榆树底下的鬼子钢盔指了指。

    “尿而尿,鬼子的帽子会大跳;尿而尿,鬼子的嘴巴在喝尿……”仲树和念生开心的唱着,把尿水都撒在了鬼子的钢盔里面,大声的笑了起来。

    “念生,你看。”仲树指着前面的鬼子,他们在清塘池边,而衣服却散落在另一个角落。仲树有了另一个想法。

    “仲树,我们把小鬼子的衣服偷来吧。”念生小声的坐在地上对着仲树说。

    “对,鬼子杀了我们柳村的人,我要把他们的衣服都拿走烧掉。”仲树的眼睛完全不像小孩子,散发出凶狠的光。

    草地上燃起熊熊烈火,鬼子的黄皮军衣和汗衬都被扔进火焰里面,烧吧,烧吧!把这些杀人的皮都烧得干净。

    等鬼子发现的时候,他们在草地上赤裸着跑,连抢都拿不稳,一边遮住下体,一边踉踉跄跄,像一只笨拙而呆滞的滑稽鸭子。

    爷爷说,这是当年他的得意之作,讲到这里他乐了起来。可是转眼间,爷爷就不笑了,转而抽着鼻子小声地哭,爷爷说,因为这件事,念生的爹被鬼子杀了。鬼子的可恶与可憎,让爷爷的时光感能清晰地出现。

    “可恶的支那人,是谁烧了衣服。”井上穿着衬衣坐在当中,旁边站着整齐的列兵,端着刺刀,他们已经出奇的愤怒。

    “皇军说了,只要你们把偷衣服的人交出来,就会放过你们。”一旁的汉奸翻译对着被叫出来的柳村村民说,仲树的眼睛盯着井上原野,一直瞪着他。

    井上一把抓住仲树,目光异样而惊悚,手揪住非常生疼。刺刀在夏日的光线下闪烁,是嗜血的芒。

    “放开他,是我干的。”人群里面,念生的爹,张二站了出来,“衣服是我偷的。”

    井上原野用军人的样子迅速站立起来,嘴角把小胡子撂起,不停的激动而抽搐着,却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在张二的眼前。

    张二目光矍铄的看着他,面不惧色。井上突然笑了起来,搦了一下张二的胡子,一道金光闪起,血溅起阳光里面。井上擦拭了武士刀,不停地说着“八嘎”的恶心的话。

    念生大声地哭,凶狠的目光一直瞪着井上。张二被井上杀死,真正的噩梦并没有结束。鬼子之所以是鬼子,因为他们是魔鬼,魔鬼根本不会讲信用。

    柳村的河道被血水的污泥淤积,发出恶臭。枪声肆响,夹杂着狰狞的笑和刺刀的声音。鬼子丧心病狂,在老榆树的庙前,把村里的柳老太爷当活靶子,刺死。

    老榆树居然会留下红色的树脂,我打小的记忆里都记得。爷爷说,那是柳村的烈士的血。

    那天晚上,柳村的村民聚集在一起,他们安葬了柳老太爷和张二,安插好土枪的子弹,准备好和鬼子的决战。

    “娘,我也要杀鬼子。和爹一样。”仲树说。

    “娘,我也要杀鬼子,为爹报仇。”念生说

    柳村挖开了地窖,用麦子的酒做成了引火的窖。爷爷的娘说,就算死,也要把柳村的鬼子杀尽。

    天,干燥。黄土地上,没有一滴雨水。

    枪声想起,仲树和念生躲在草丛里面,柳家儿女在鬼子的刺刀面前没有一丝惧色。“杀,干***鬼子。”柳大山把一个鬼子的头砍了下来,他的脸上很胸口都是血,胸膛被无数个弹孔刺穿。

    柳大山的胸膛在柳村的黄土地埋葬,一同倒下四个鬼子的头颅。

    远处的高坡,是军号与枪声的回响。

    “看,是八路。八路来杀鬼子来了。”阿长是杀鬼子的带头兵,子弹打进了鬼子的脑袋,尸横遍野。

    阿长带着队伍杀鬼子,杀鬼子,杀鬼子。

    阿长抱住了小仲树,看到离别的柳村,是复仇与家恨的血液交融在一起。阿长保护了柳村和仲树,自己的后背却被子弹打了一枪,血留在泥土上,青色的麦子上,夕阳下,一片金光。

    阿长的名字在柳村的土地庙前,爷爷说,阿长祖爷是八路的英雄,柳村的英雄。

    爷爷说,井上原野被八路俘虏,并没有我娘故事里说得选择自尽,井上很怕死,是个色厉内荏的魔鬼。直到一九四五年,他被自己的将军剖了腹自尽了终。

    (三)

    爷爷的记忆很清楚,爷爷在十八岁的时候参加了志愿军,身子骨自然还硬朗,爷爷常说,山姆大叔看神气,到了鸭绿江边也歇气。爷爷完全不像快八十的人,耳朵能清楚地听见我说的话语。我把爷爷从柳村带到县城,预想着在柳村给爷爷做一次别开生面的八十大寿。

    可是看样子,只能在县城里面了。

    爷爷说,罢了,罢了,都没熟人,柳家亲戚朋友都不在老地方啊。在给爹娘安置房间的时候,我也只能单位住。由于拆迁的时候开发商与村长的协议,临时还没有安置到新规划的社区里面,因为社区才刚竣工。很多柳村的老人只是在安置房里面安静地吃着饭,和新的邻里在聊天。

    爹一直发脾气,说是寄人篱下,住也住不习惯。我笑着安慰爹,可爹不听,我也没法子。爹说,生产队时的柳村比县城好,八十年代的柳村比县城好,二十一世纪的柳村比现在好。

    我说:“爹,城市在改建发展,总不能往过去想。”

    “臭小子,你懂什么?村长把地划给开发商,连土地庙都拆了,老榆树已经被挖走了。”爹气愤的说,这几天他一直在电话里面和同村的老柳抱怨。

    “啊!”我确实吃了一惊,我预想自己真的神伤,可能再也想不起柳村的样子来了吧。记忆总是模糊,只要照片还在,总让我有所怀念起来。

    我翻来覆去的要找相片,里面就一棵柳村的老榆树和刺槐林。土地庙的样子渐渐模糊,只记得有柳大,柳二,竹妹和阿明的笑声,他们还是小时候的模样,最后见到他们是我去了大学以后的外城,就一直这样分别了。

    去年的年前,我听说他们几个发小都已经而立之年,想想我的柳村时光也过得很快,相见又像重新相识,倒是刺槐未老,自己已累。

    我出生那会是八十年代初期,村里已经联产承包到户,幼时最开心的时光就是在黄土地上的麦秸上玩耍。麦秸被捆成一团团的庞然大物,在收割机上来回穿梭,很多时候,麦秸也作烧火用。我往往也要帮忙,因为农忙,所以一家子需要倾尽全力在农田劳作。

    “东来……柳东来……”我知道柳大,柳二还有竹妹他们在叫我了,对于我的发小,他们更多是上天对于每个童年的赐福,能聚在一起,回忆柳村,像历史故事一样值得回味。

    “东来,看我是不是很神气。”柳大和柳二惬意地躺在麦秸上面,他们俩长得一模一样,我直到现在还分不清。因为柳大和柳二是双胞胎,所以我只能猜着叫着他们的名字。

    “柳大。”我叫着。

    “我是柳二。”面前的男孩是柳二,我又认错了,他嘴里叼着一根青色的秸秆,看着夕阳,夕阳下有温婉的柔风,轻抚在耳边,像孩童一样调皮。

    我的耳边很痒,原来是竹妹拿着一根小草在我耳边轻掿,竹妹只比我小一岁,总是扎着两根不大不小的大辫子。邻居总说,青竹小妹子,你是愿意嫁给柳大,还是柳二啊?

    “我只喜欢东来哥哥。”竹妹还是和我亲,只是因为我会处处顺着她。

    “今天谢阿明又没来和我们玩。”柳大抱怨着说,谢阿明的爹是来陕北柳村插队的知青,在柳村落得户,因为阿明总是留着鼻涕,所以看起来比较傻。看起来傻,可人家阿明学习可不傻,有时比我考得好。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我在六岁时去柳村的学堂读书,我和竹妹坐在一起,所以调侃点说,一直没有认真听讲堂前老师讲的课。

    柳大自然和柳二一起,他们是形影不离的一部分,是四只手,两双眼睛的“连体人”,而阿明和最漂亮的女孩子柳薇一个座位。

    “老师,阿明又流鼻涕了。”柳薇嫌阿明,阿明当时鼻涕流得老长,像一条难看的长长的蛞蝓,让人恶心。最后,老师也嫌了,阿明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柳大说:“阿明,最后一排都是你的,你是光棍排长哩。”

    阿明不服,要和柳大单挑,我和一帮小孩在一旁起哄,开始大声地喝彩。我可笑地当起了裁判,等到“比赛”一开始,柳二帮着柳大,一个人打两个人,力气总是小点,出乎意料的是,阿明赢了,而柳大就哭了。这回招来了老师的脚步声,阿明被大声的训斥了很久,由于里面也有我的杰作,我被站在墙角很长时间。

    下课铃一响,竹妹朝我调皮地吐了舌头,我又像没犯什么错误的顽劣儿童一样开始疯玩。

    我跑出学堂,跑了几条街,当时我喜欢往刚铺好的新公路上面跑,他们说,柳村流行汽车了,不是自行车,更不是驴拉车赶趟了。

    爷爷常说,在柳村,咱骑着驴上县城喽。

    爹说,还是骑车好。

    我偏说,柳村以后看我的。

    我天真的以为县城都很好,直到年过而立,有了茗儿,只有被包裹在狭小的几十平米空间的物质享受了,却很少有一段精神的诉求,这段回忆像是很空白的思维晚秋。

    我和竹妹再次去上课的时候,又被罚站了,只是这次是和竹妹一起。

    后来我就被“揪”到前排来听课,因为成绩老不好,老师担心我和竹妹讲太多话,就把位置调开了。

    来上课的是个严肃的怪老头,一直晃着脑袋像醉醺醺的样子,他架起眼镜的样子滑稽极了,我也模仿起他的样子来。我乐了,柳大柳二大笑了起来,竹妹乐呵呵的,阿明流着鼻涕也细声的在角落里笑,柳薇放开了最“淑女”的样子,即窈窕地有放肆地用头趴在桌子上面大声地笑。

    “安静!”怪老头是我们的语文老师,他大喊了一声,我们依然没有停止调皮的样子。

    “你们给我安静!”

    “啪!”我坐在前排,被这个怪老头打了一记耳光。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大声的笑了,我对笑产生了阴影。可是我也从这个时候开始了认真听他的讲义,有时会让我听得出神。

    怪老头像个老学究的样子,讲起过去的事情就是滔滔不绝,与此同时,他的唾沫星子也在我面前滔滔不绝。唉,谁叫我坐在前排呢。

    有一次,我问他:“柳村的老榆树有过去吗?”

    “有。当然有。”老学究一本正经的说,头一直轻微的晃着。

    “有我爷爷那么老吗?”

    “比你爷爷老多了,光绪那年就有了。”

    “光绪是谁?”

    “光绪是皇帝,皇帝最老。”老学究摘下镜框,擦了擦,继续说。

    “那么皇帝和王母娘娘谁更老呢?”

    “当然是……”老学究马上就纠正了我,“东来,你不能听这些迷信的话。”

    “这些是我爷爷告诉我的,我爷爷还跟我说姮娥本月,观音娘娘和土地庙的故事,都是真的。”我无比神气的在老学究面前比划。

    “那是假的,下雨难道真的是龙王会打喷嚏吗?”老学究说,“科学才是真的,知道吗?”

    我似懂非懂,但总想爷爷说得肯定有道理,爷爷像我这么小的时候就抗日,怎么可能是假的。

    “那是要破四旧的,柳东来,你可不能从小就听封建迷信。”

    我被老学究一说,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好几次我都在土地庙前祈福,老师一直不让我沾那些东西,柳村除了老人还去土地庙,很少有人记得那里还是一尊尊的烈士的墓碑。

    我时常和竹妹一起到土地庙的老榆树前游玩,竹妹后来喜欢上了刻字,用木片在榆树上刻写,后来把榆树皮上的一角都划没了。

    “竹妹。你刻的什么字啊?”我笑着说,完全看不出来她刻的是什么。

    “是‘东来’和‘青竹’”。竹妹笑着说,我也笑了。

    我常常会去柳村的清塘池边游泳,时光让我又长大了些,竹妹现在看见我们会渐渐的害羞,在水里,我们都光着身子往谢阿明的身上拍水,我们总是喜欢“欺负”阿明,谁叫他喜欢流鼻涕。

    有很长时间没找到竹妹,她也没跟我说。上初中时,阿明的成绩变得糟糕起来,我和柳大柳二差不多,但竹妹已经很少和我再一起说话了,她戴起了眼镜,正和一旁的女生跳着皮筋。

    “看,东来。”柳大又非常神气站在我面前,他才十七岁就拥有了我们柳村的第一辆摩托,其实是他县城二舅的,柳大的二舅南下打工挣了钱,这时候,有钱就是风光的一切。

    “我说柳大……

    “我是柳二。”柳二说,我看样子又叫错了名字。柳大和柳二都烫了波浪卷的最新潮的头发,在柳村的年轻人里面也流行了起来。我自然也烫了一个,结果被当成了“流氓”。

    我坐在柳二的摩托上,唱着《苦行僧》,黄土地的空气非常干燥,可兜风的滋味让人非常爽朗。头型自然成了坏孩子的典型,我和柳大柳二一同罚站在教室门口。竹妹已经不再梳着两条大辫子,不再会朝我吐舌头,她讨厌坏学生。

    高中时,我去了县城,老实人阿明不再流鼻涕,他因为成绩差不再继续读书。阿明去了部队,当了义务兵。而柳大柳二随着二舅去了广东的创业生涯。

    我的成绩一差再差,最后我成了柳村的笑柄,没考上大学。

    “爹,我不念了,我去打工。”我想象自己和柳大柳二那样赚钱,然后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摩托,在黄土高坡上无尽的驰骋。

    “啪。”一记耳光打在我脸上,我火辣辣的的直疼,说不出话来。

    爹也没说话,抬头看着他,发现他已经有了白发,心疼爹,也痛惜自己。竹妹已经考上大学,成了柳村第一个大学生,而我注定成了笑柄。

    我在土地庙前许了愿,为爹娘祈福,为柳村祈福。我经过老榆树的面前,上面流下的疤痕还在,我,东来;你,竹妹。

    我复读了一年,终于考上了大学。我去了外省,爹娘送我的时候,我看到了他们的眼泪,爷爷流的眼泪更多,一直在火车站拽着我的手不撒。他们说,看到我,能看到柳村的希望。

    我第一年回来的时候,爹娘开心的像过年一样。我又见到了竹妹,她已经不会羞涩的看着我,“东来哥。”她笑了笑。

    “阿明当兵还没回来。”竹妹说,“阿明当了排长。”

    “那,真好。”看来阿明真的不傻,他有这块料,怪不得当年柳大和柳二两个都打不赢他。我听说当时阿明能一次做单杠引体向上连续两百个,真是不会再流鼻涕的谢阿明了。

    大学以后,分配了工作,我没有再回柳村,柳村的平房从一层盖到两层,从两层盖到三层,柳村一点点新了,人却一点点旧了。而我们总念旧,却回不了旧时光。

    直到一年前,我突然接到请柬和电话,才带着妻和一岁的茗儿感到竹妹的婚礼现场。竹妹是考了研才结婚,真是一个老姑娘才嫁出了柳村。

    “恐龙,你终于嫁出去了。”底下的柳二对着穿着婚纱的竹妹说。

    “青蛙,活该你娶不到老婆。”竹妹对着柳二说。

    “柳二啊柳二,你变化许多啊。”我见到酒席上的柳二,他穿得很新潮,赚了大钱的人就是不一样。柳大和柳二随着二舅在广东打拼,已经成了企业老板。

    “东来,我是柳大,不是柳二。”

    我又认错了柳大和柳二,看来我还是没变。

    “柳大,你知道阿明吗。”我朝着柳大笑着说。

    “阿明现在可是连长了,我们以前可小瞧了他。”柳大拍着我的胸脯,笑着说。看来谁都比我在穷苦单位的小职员混得好。

    “竹妹。”我朝着竹妹叫了一声。

    “东来哥哥。”她笑着调侃的回了我一声,和我拥抱在一起,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小时候的柳村。不过新郎可没少吃醋,直到竹妹抱过茗儿的时候,他才和茗儿的小脸一样裂开嘴笑了。

    柳村其实还是那样,一样的人,不一样的时光。只是我想回忆的时候还会忆起柳村的夕阳,上面有个小孩站在高岗上,是青葱的脸,还有地上的麦秸在闪着金光。

    (四)

    年前的时候,我和妻都在忙着置办年货,时间过去的非常紧凑。我的风寒已经好些,但生活依旧忙碌不堪。

    县城的车越来越堵,我对五分钟的堵车都愤怒不已。爹娘去了火车站,说无论如何都要去柳村看看,在年前的时候看着柳村的土地庙,上面的墓碑上面有我祖爷爷阿长流过的鲜血,这总归是那片故乡。

    好说歹说总算回到家,爷爷又在家里抽起旱烟。妻没说什么,总是心里憋着不痛快。按说年前村长与开发商商讨后规划的社区还没有分配,在拆迁以后一直无法入住。

    “爷爷,茗儿呢?”妻问。

    “在里屋睡呢。”爷爷看了我一眼,失落的走到走廊上去抽旱烟。

    铃声响了,我寻思着是妻打来的电话。谁知是娘的电话,电话里头很急促,我马上撂下电话和妻赶往火车站,去了县城的医院。

    爹躺在医院里,脚上被绑着纱布,终于没什么大碍。我问娘是怎么回事,娘说爹和村长打了一架。

    “打架?”我很吃惊,爹好说也是下过乡的知青,怎么还和村长打架了。

    原来爹回柳村的时候,已经在做拆房的工程。按理规划下来的土地庙,村长又归置给了开发商处理。爹一直看着土地庙的墓碑,死活不让他们拆除。

    “你疯了吗?柳永清,按合同书上,土地庙必须拆。”昔日的村长柳大队叉着腰,大声的对着爹说,当初就是村长柳大队把合同书签了,把柳村作为日后城市化进程中的汽车市场。

    “我不同意,这土地庙是柳村的根,柳村的房子可以没有,但土地庙是我们老一辈留下来的,你难道忘记了这是我们老区人民流下的血汗,在这墓碑上面有我们父辈的名字啊!”说完,爹蹲在地上大声的疾苦,我很难理解一个男人的哭,但总觉得这是爹最痛苦的时候。

    爹就和柳大队在已经被拆得只剩半个屋子的村委会门前大打了一架,柳大队头都磕出了血,最后,他居然拿起搬砖朝爹砸去。

    爹的脚一直没好,整个年都没有过好。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柳村变成了这样,记得爷爷会去户外走走,我知道爷爷要抽旱烟,他现在很少说话,就用烟嘴代替陌生的旅途,在县城的角落悠悠荡荡。

    我寻思着,过完年,爷爷整八十了。想给他做个正彩的八十大寿,可爷爷一直摇头。

    “不做,不做。”他一直拒绝,“老了,不在乎这些个生日了。”

    这些天,我听着爷爷一直咳嗽,他不再是当初参军是那个样子,日头变黑,夜瘦下来,像个残缺的月光,爷爷也瘦了。

    妻抱着茗儿,唱着摇篮曲,想起来,茗儿有三岁了,一直叫着“仲树,仲树。”爷爷没有回,只是在说:“柳村,老了。”

    一曲《信天游》飘向远边的山坡,天边有金黄的夕阳,正在从西山上的高坡上面沉默,沉没。

    我打开台灯,夜里只有一个人静静思考。翻开电话簿,想叙叙旧,打通柳大的电话,已经成了空号,柳二也一样。想起竹妹,准备按着号码,却又放下手,轻松而又无奈地笑了笑,只好作罢。

    唉,柳村,柳村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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