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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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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清风剑在手 发表时间:2015-02-25 19:19:06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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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小说叙述了王六福的一生,他十八岁移民到新开发的黑龙江省伊春市一个边远林业局,由于是国小毕业算作是文化人,留在办公室做抄写员。由于成分得到更正入了党,逐步地被提了干,为人正直,大公无私,可是好人不得好报。兴兴旺旺的一大家子因为大哥在乡下私自做主移了父母的坟,不知是迷信还是“巧合”,在老家的一家男丁相继去世,王六福也因在车上跌伤被局里踢了出来断了经济来源,小儿媳妇也闹着分家,使得老王家七零八落。从写作手法上采取了倒叙,叙述平铺直叙,几个事件和人物互不链接,单读某一个情节描写还算细腻,方言运用的也比较好,生活积淀也比较丰厚,如果再在结构上加以严谨圆润是一篇很不错的小说。鼓励推荐,问好作者,辛苦了!

    王六福刚刚退休,就已满头白发,一双威而严的眸子,透着慈善的目光。偏瘦的身子在晨光下,气愤地骂着个别倒在地上的黄瓜秧:“让你借势,你偏不,装倔呢!”王六福边扶起黄瓜秧边用玻璃丝往架子上绑,边自言自语的叨咕:“如果老子年青时,有人帮扶一把,该多么庆幸啊!”王六福干咳两声,看着绿色的小黄瓜妞吐着黄色的花蕊,一时陷入了沉思。

    王六福五八年随着移民,来到新开发的黑龙江省伊春市一个边远林业局,刚十八岁。下了火车,就看见穿着中山装,带着红袖标,貌似个领导的人,站在高处,反复高声大喊:“有文化的留下,其余的上小火车去山上。”王六福国小毕业,只好背着行李站在一小撮人群里,目送亲戚同乡们随着大队伍上了小火车远去,心里忐忑不宁。毕竟第一次出远门,又剩下孤零零的自己,左顾右盼没了依靠,只能盲目地听任领导指挥,随着来自五湖四海剩下的十多个文化人,进了办公室。领导依次地问:“年龄,文化程度,成分?”按着所答安排着工作。当问道王六福成分时,本来领导喜悦的脸,倏地眉头深锁起来,钢笔在手里左摇右转,上下打量王六福老半天,最后还是使劲地咬了咬下嘴唇,在成分表格里写下“富农”二字。王六福糊里糊涂地就在机关当上了抄写员,自认为也算是个最小的官吧!过了几天,王六福打开水时,在走廊里遇到领导。领导叫住王六福问:“小同志,老家什么状况啊?”王六福答:“家里只有三间茅屋,四个哥哥,一个姐姐,都在疲于奔命地忙碌着自家的生活。还有三哥,四五年参军后,音信皆无。”领导皱了一下眉:“按你家这条件应该是贫农啊?”王六福搔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有些羞涩地说:“小时候家里只有几亩薄田,没吃过几顿像样的饱饭,谁知怎么就成富农了呢!”领导听后缄默半天,背着手,叹着气,走远。

    按规定,富农,地主,必须下放到第一线去艰苦劳动。

    两年来,王六福不仅多次受到领导的口头表扬,领导还有意无意地当王六福夸赞自己的亲侄女如何贤淑。就在这当口,王六福手持家书兴奋地给领导看:“贫农!”

    原来王六福的三哥——王三福在吉林老家参军,打锦州时,王三福就已当上了团长。恰好,锦州守敌是他的同乡张彪,时任国民党守备团团长。战争没打响之前,王三福就写信给张彪,信中说:“张兄:常言道:良禽相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国民党高政要员,贪腐成性,群魔狰狞,乱舞于青天之下。蒋介石亲手撕毁双十协定,大搞独裁,发动内战,于将士性命不顾,陷人民水火之中。我党领袖,弟不言兄亦有所闻,勤于政,廉于明,举民利益高于一切。所谓越之西子,善毁者不能闭其美;齐之无盐,善美者不能掩其丑;日中则昃,月满则亏,大势所趋,望兄审时度势,申大义,偃旗鼓,国之幸甚,民之幸甚。”张彪看完署名,知道是同乡出于好心,来拯救自己。张彪喝了口茶,掏出一支烟点着,遂命人去喊同胞兄弟张龙计议。张龙分析说:“国民党势大,共产党只不过刚打几个小胜仗而已,天下终究还是会属于蒋介石的。”张彪觉得兄弟说的在理,烧毁信,抵抗起来。战争打响,锦州城破,张彪战死,张龙被俘。张龙眼见着王三福无视地从他面前走过,张龙不但没有感激,竟深恨之。认定王三福是他杀兄仇人。共产党的政策是优待俘虏。张龙见风使舵,花些钱,买通管档案的秘书,回到了吉林省老家——莲花乡。解放后,鬼使神差地当上了乡长。再说王三福随着东北军,打进北京,最后打到海南。王三福在战争中功勋卓著,逐渐地升至为军长。海南解放后,就留在海南开花散叶了。

    六零年,王三福应约来到锦州,开回忆座谈会。会散,军区领导派越野车送王三福回吉林老家——莲花乡。越野车一路颠簸,正如王三福波澜起伏的心:十几年了,父母怎么样了?哥哥,弟弟们怎么样了?路边两旁的树木,花草往车窗后直倒,霎时,湮没在风尘中,犹如悠悠溜去的岁月。终于,越野车戛然停在老家门口,王三福禁不住眼睛湿润了。警卫员打开车门,王三福下了车,看到院门口两棵亭亭玉立碗口粗的杨树,想起还是小时候和大哥一起栽的呢!须臾,王三福看见两个中年汉子,灰头土脸,神色慌张地站在门口观望,小声地嘀咕着。六七个男女高矮不同的孩童,雀跃着冲出院门来,高点的男孩冲着王三福及警卫员:“解放军叔叔好!”其余的小孩围着越野车,好奇地议论着:“怎么,这小房子还有轮子?”王三福抚摸着小孩子的头,湿润的眼紧紧地盯着院里那两个汉子,干张嘴,发不出音来,喉结急剧上下地运动着。王三福快步冲进院里,搂着两个汉子:“大哥,二哥!”

    呆头呆脑的大福二福,相互对望了一眼,立时明白了,齐声喊:“三弟?是三弟!”四行泪,瞬间涌了出来。

    妹妹,四福五福也闻讯赶来。

    王三福跪在父母的坟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抚摸着父母的碑,泪水汩汩而下。

    乡长张龙听说王三福回来了,不以为意,当再听到王三福当上了军长,坐着越野车回来的,并且跟着两个警卫员时,吓得都快尿裤子了。慌忙套上驴:“驾,驾”地上了车,不停使劲地挥鞭,抽打着驴。驴尥蹶子地跑,张龙依旧不依不饶地挥鞭抽打。张龙急得浑身冷汗直冒,悔恨自己不该打击报复,动歪心眼把老王家的成分故意填写成富农。

    忙乎完,张龙一路颠簸地回到家,天已大黑。

    第二天,张龙吃罢早饭,收拾停当,快步去了老王家。张龙准备给王三福接风洗尘,顺便赔罪。张龙走进王大福家屋里,看见王大福傻呵呵地看着自己并告诉王三福起早就走了时,张龙怏怏不乐地转身,出了院子,只听见王大福和他的家人们,嘻嘻哈哈地说笑,自豪得就像武大郎突然有了个打虎英雄的弟弟一样,美呀,美的大鼻涕泡都出来了。

    成分改过来后,王六福立马进了科室,当上了科员,并且成了预备党员。当然,也顺理成章与领导的侄女成婚了。婚后,自打生下大姑娘,王六婶就辞去商业的正式工作。大姑娘刚会跑,大儿子就生出来了。接下来又生了四个。六个孩子挨肩,一个相差两岁左右。孩子多,哭哭闹闹,缺吃少穿。靠王六福那点工资,生活状况极度艰难。大姑娘的一件北京蓝衣服,一直穿到老姑娘身上,补丁挨着补丁,五颜六色的都成世界国旗展了。东北冷,不产水果,且又是刚开发的,小孩子吃块水果糖就高兴得像过年似的,撒着欢儿一蹦多高。看见供销社里的苹果、冻梨、饼干等,馋得哈喇子只能往肚里吞咽。

    面对窘境,王六福除了上班,也想不出摆脱的办法。山里松塔,榛子也偶尔有,且很多。王六福不敢耽误班进山,看着左右邻居背着金灿灿的松塔回来,急得直转磨磨。恰在这时,收到吉林老家——王大福的信。信中大意是:大儿子急等着钱过彩礼。如下个月初彩礼过不去,女方父母只能说吹。因为女方家也急等着这笔彩礼钱,娶媳妇呢!

    长兄如父。父母都是大哥送的终,何况对自己也不薄。王六福狠下心肠,厚起脸皮去邻里,挨家逐户地借。张大哥家五十,李大哥家三十……凑了好几家,勉强凑足二百块。

    王六婶忍不住骂:“自家都提不上裤子,还舔脸帮人家提,也不知老脸还要不要?”王六福立刻扯着嗓子喊:“妈的,忘恩负义属于什么玩意!”

    七三年,小火车取缔后,王六福调进汽运管理处当调度长。有拉原条的拖挂车,有拉原木的大板车,以及夏天拉沙土的翻斗车等等,一百多辆,统统归王六福指挥,调派。五八年和王六福一起同来的老乡,他们当中有好几个儿子也正好在汽运处,都渴望着当司机。开着车既挣钱又交人,找对象拔了着挑,这好机会哪找去!首当其冲的是和王六福最要好的且又粘亲的于大哥。于大哥亲自上门,张开破锣似的嗓子大叫:“六兄弟,赶紧张罗张罗,把你侄儿弄上车,你侄儿早祈盼着这一天了!”王六福满脸堆笑:“大哥来了,快屋里坐。”拉起于大哥的手,往里屋让。于大哥依旧声很大:“弟妹在家呢!”王六婶也正起身相迎:“什么风把大哥吹来了?”说着就去倒茶。“这不,来求六兄弟吗,赶早把你侄子安排接车,好娶媳妇啊!”于大哥边坐边说。王六福面有难色:“都着急,得挨着来,大哥想让老弟违法啊?”于大哥脸现不悦:“你这话说的,兄弟,你大笔一挥,违什么法?”王六福还想辩解什么,看见王六婶直使眼色,只好硬生生地把话打住。王六婶接口说:“如果你六兄弟一个人说了算,一定尽力往前安排。”于大哥乐了,接过茶:“还是弟妹会说话,大哥先谢谢了。”

    王六福在单位里,乃至走在回家的路上,常能听到:“入党入傻了,六亲不认了!”“芝麻绿豆的小官儿,还真把自个当成黑脸包公了!”“……”

    听到这些,王六福只能淡漠地笑笑。

    转眼,八十年代了。天刚擦黑,大姑娘下班慌张进屋,脸色煞白地喊:“妈,咱家房顶上蹲个猫头鹰,眼珠瓦蓝,吓得我头发直炸,后背冒凉风。”王六婶立刻紧张起来,停止了正要洗的手:“糟糕!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莫不会咱家要出事?”吓得几个写作业的孩子停止了嘟囔,一起看着妈妈和大姐。王六福接口说:“净他妈瞎扯,吓唬孩子,一个小破鸟能有多大能耐!”几个孩子随声附和:“就是,一个小破鸟还能有《西游记》里的妖怪厉害!”王六婶脸冲着王六福说:“你别不信。听老辈讲:‘这夜猫子冲谁笑,谁准会出事。要是数清谁的眉毛,谁就得死!”王六福霍地站起来,指着王六婶骂:“去去去,滚一边去。赶紧端饭,什么年代了,还迷信!”

    大儿子调皮捣蛋,不爱学习,脖子上整天挂着个弹弓,神气十足就等着毕业了。大儿子不声不响地出了屋。他信爸爸的话:“一个小破鸟能有多大能耐。”也信妈妈的话:万一数清我的眉毛怎么办?大儿子把帽沿往下压了压,尽量遮住眉毛,猫着腰,贴着墙根绕到房后,鸟悄地探头往房上看:果见猫头鹰背对着自己张望着。大儿子挑了个大石头子,屏住气,拉开弹弓,嗖。啪。猫头鹰一激灵,展翅飞走了。大儿子使劲地哈哈大笑。他单纯地认为:如果自己冲着猫头鹰大笑,猫头鹰也肯定会出事。

    第二天下午,三姑娘领着妹妹和小老弟在大道边堆雪人。初春的午后阳光暖融融的,雪也不十分凉。三个人玩得很起劲。三姑娘用两根小木棍给雪人安鼻子,妹妹找来松树枝给雪人当扇子,小老弟不知该干什么,傻傻地瞪着小眼睛,看着雪人一点一点地成型。此时,从北面驶过来一辆拖挂原条车,南面也正开过来一辆刚卸完车的原木车,两辆车都挺快,道窄,雪滑,虽然都在刹车,都往边靠。拖挂车贴边大劲了,后轮子滑到了道下,轰隆隆。整车原条翻在了道下——三个孩子堆雪人的地方。顷刻间,摊了一地——都是几十米长的大原条。

    王六福,王六婶先后赶到,现场站满了围观的人群。王六婶看着这一大片的原条,没有三个孩子的踪影,登时昏了过去。

    三个孩子逐次送进医院。说也奇怪:三个孩子除了木讷以外,都只受了点皮外伤。老两口庆幸。医院所有的人跟着庆幸。所有听说的人都说:“三个孩子命真大!”

    恰在这时,老家大哥又来信了:大意是大哥想张罗着挪坟,其主要目的就是要钱。

    王六福第一次拒绝大哥,没有回信。王六福是党员,不迷信,认为浪费钱财挪坟,实在没必要。

    日子一天天地过,王六福的官也逐日地提升,已经当上了副厂长,官儿也算挺大,儿子当个兵,买个双转什么的,只要吱声,肯花钱,都能轻易办到。王六福就是不办!认为求人,行贿都是可耻的事。王六福就认准了手艺。大儿子学了电工,成家后,另立门户;小儿子学了木匠,目前媒人刚介绍了个不错的姑娘。听媒人夸:八字是旺夫的命,心慈面善,身材又好,是个顶好的姑娘。老两口虽没见到,但心里乐开了花。四个姑娘,王六福才不管,认为姑娘是人家的人。

    王六福家的日子也算芝麻开花节节高。

    此时,已经九十年代了,随着政策不断地更新,农村亦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农民富了。老家的大哥——王大福家也不例外,茅草房早已变成了砖瓦结构,极个别人家还盖了小洋楼呢。王大福虽然有些老了,可身体还算硬朗,除了种地,闲时进城打工,腰包日益渐鼓,子女全部成家。有两个子儿了,思想变得不安分起来,就盼有个孙子。三个儿子偏偏不争气,虽然,各有所营,腰杆子一个比一个直,只可惜共生了五个姑娘。五朵小金花围着王大福“爷爷,爷爷”地喊,王大福不但没一丝喜庆,还经常地吼叫:“去去去,爷爷正烦着呢!”看见别人家的淘小子跑来跑去,羡慕的眼珠子都快要飞出来了。王大福总是认为父母的坟埋的不是地方。

    早就听说十里外的高家堡——有个高人——能掐会算的阴阳先生。也曾在莲花乡帮人挪过坟。挪过坟的人家都是子孙兴旺,大砖瓦房盖着,谁见了谁竖大拇指。王大福也曾见过阴阳先生,看上去的确有几分仙骨。再看动作形态,比电视里的还像那么回事。王大福终于下定决心,亲自去了十里外,走进阴阳先生家的屋。恰好赶上初一,屋内香气缭绕,供桌上的香炉里:三根筷子粗的香,已燃了一大截。左边一盘苹果,四个平放,上面摞一个;右边一盘橘子,也是同样的底四上一。至于供的是哪路神明,王大福没看出来,但不是观音,也不是如来佛祖。王大福不敢问。再看阴阳先生:盘腿坐在炕上,左右手的大拇指紧扣着中指,分别放在左右膝盖上,似入定的老僧。阴阳先生见一脸憨直的王大福进屋,眼皮都没抬,只用鼻子“哼”了声,算是打招呼。王大福见人家架子大,愈发地虔诚起来。有时骄傲也是人的立身之本。阴阳先生阅人无数,察言观色的本领要高于常人。见王大福上钩,听明白来意之后,愈发地推托忙:“明天,张家屯的会计,后天,李家庄……”王大福掏出五百块钱放在炕沿上,打断阴阳先生说:“现在我想请你跟我走一趟,这只是辛苦费,事成之后……”阴阳先生看着王大福的手势,明白事成之后,比这还要多得多。他万没想到:“愣头呆脑的王大福,竟阔绰地掏出五百块钱,且只是辛苦费。听话听音,‘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边’呢!可见这条‘傻大鱼’对自己崇拜的程度。前两天帮李家庄的大户挪坟,人家洋楼、洋车样样齐全,也是人家经历的太多,见过世面,了解行规,忙乎了三天,一分没多给,按当前的价格,只给了三百块。按说也没少给,只恨他家业大,也不多赏几个。”面对眼前这条“傻鱼,”他强掩内心的狂喜,慢条斯理地下地,穿鞋,系好鞋带,走到窗前,歪着头往外望天,然后屈指掐算,嘴里小声叨咕了半天,说:“你来的正好,此时,正是吉时!”

    大砖房堂堂正正。阴阳先生左瞧右转,没看出什么名堂。照经书上所言:子孙旺盛,福泽无边。阴阳先生小眼珠转了转:“惦念着事成之后的钱,”心里嘀咕:“说不出名堂,岂不证明自己没有道行,以后怎么唬弄钱。”于是,阴阳先生提议:“去坟地看看。”

    在坟地都转了十八圈了,阴阳先生皱着眉头,终于发话:“挪坟。”

    挪坟!正合王大福的心意。再说:穷挪门,富挪坟。

    老人生前六个儿子一个女儿。赶上年代不好,没享着福,吃不像吃,穿不像穿。生活刚好起来,却谢世了。他感到愧对父母,有点好吃的都留给了儿子。如今从牙缝里攒了两个子,预备防老的,眼下急等着要孙子,豪不吝啬地豁出去。

    兄弟、妹妹来劝;子侄儿也劝:“无端浪费钱财,再说能“灵”吗!”

    王大福认为自己是老大,这次必须说了算。既然没人同意,钱,自己出。他性子急,五天后,就是阴阳先生选好的黄道吉日。一切都按照阴阳先生的布置开始准备,按阴阳先生的指挥开始行动。

    众人七手八脚费力地刨露出棺材。阴阳先生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八方神鬼快显灵……”阴阳先生拎着个酒瓶子围着棺材转,边转边叨咕边倒一口酒。转了三圈,酒也倒得差不多了,然后,他喝在口里往棺材上喷了三口。又把准备好的黑公鸡在鸡冠子上放了几滴血,又叨咕了半天:“……阎王爷……,……当值的鬼差……”。阴阳先生拿着铁钎子亲自去撬棺材盖。当把棺材盖刚撬个缝,一缕雾状的烟从棺材里冒出,转瞬飘散。

    王大福嘴张得老大,似木雕一般,惊呆了。

    兄弟子侄们眼睛瞪得滴溜圆,惊呆了。

    帮忙的人大气不敢喘,也惊呆了。

    都听说过谁家祖坟冒青烟,但都没有亲眼见过。都知道谁家祖坟冒青烟,就说明谁家祖上行善积德,子子孙孙将福泽无边。眼看自家的坟就要冒青烟了,却被阴阳先生无端破坏,一家子人全部大怒:“妈的,你懂不懂?”“你是哪个庙里的阴阳先生?”骂骂咧咧地围拢过来,年青的后生就要抓阴阳先生的衣领子。

    阴阳先生见这阵势,立时就要窒息过去:“挪了大半辈子坟了,这种事也是第一次经历,从没听师父讲过,书中也没有记载。都怪自己一时贪心,唉!本来坟前绿水环绕,坟后青山耸立,正应书中‘前青龙,后白虎,’属于上乘的坟地。”阴阳先生暗自后悔:“这回可完了,不但钱挣不到,挨顿揍是肯定的了,五百块辛苦费还得如数退给人家,这辈子算栽了。”就在人家抓他脖领子的一瞬间,急中生智,灰白的脸一瞪小眼睛:“你们这帮土包子,懂个屁!这可是我的专业,经常地遇到。这是尸体释放出有毒的霉气。你们没看见我刚才又是喝酒又是喷酒吗?没看见我在亲自动手吗?难道你们不懂‘科学’吗?”“科学”二字,阴阳先生说得特别响脆。

    果然,这帮土包子被“科学”镇住了。

    也是阴阳先生经常地干这一行当,自然在人们的心目中高出一截;再加上阴阳先生果真有几分道风仙骨的气质,不由得不让人肃然起敬。一样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无形中陡增几分力量。阴阳先生乘机吆喝,大伙齐上,扯被单子挡阳光的、掀棺材盖的、找不着活干的也挤到跟前,象征性地比划着。阴阳先生戴好手套,检出白骨,另立新坟。

    自挪完坟后,王大福心里这个不自在,不舒服,不痛快。明知被阴阳先生忽悠了,可也不好说破,骑虎难下的关键时刻。如不顺从阴阳先生的意图,自己岂不成了家里的罪人!家里人不能原谅阴阳先生的同时,自己也难辞其咎。王大福坐卧不宁,茶不思,酒不想,浑身像生满了虱子。

    不但王大福心里有障碍,兄弟子侄们心里全部种下了阴影。再加上村里人议论纷纷,说好的少,惋惜的多。更让家里人心绪不宁,个个唉声叹气地没精神。

    再说王六福家,鞭炮声中,端庄的儿媳妇下了喜车,迎亲送亲的人,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对新人,往新房走去。看热闹的老邻居张大哥赞叹:“看人家这媳妇,长得多有福,六福兄弟就等着享福吧!”柱着拐棍的李奶奶接口说:“可不,咱们这一片,我看顶数六福这老儿媳妇有福,你看那耳垂多厚实。”“李奶奶!”一个年青的后生挤过来:“给我也算算:对象长啥样?啥时候娶进门?”“你呀!”李奶奶嘴唇努了努,然后,眼睛继续朝前看——新媳妇远去的背影。

    不久,王六福家添了个孙子。就在老两口喜上眉梢之际,收到老家姐姐的信。信中说:六弟:你知道吗?自打大哥张罗着挪完坟后,姐一直提心吊胆,夜不能寐。果然没过多长时间,大哥家的小儿子进城被车撞了,抢救无效,死在医院,撇下个三岁的姑娘。刚料理完,大儿子酒醉归来,滑掉进自家鱼塘,挣扎着呼救,待人到时,救已不及,眼睁睁地看着淹死了。大家的心情刚刚走出阴影,二儿子下田耕地,牛不听话,突然发疯,挣脱缰绳,被牛活活顶死。仅仅一年多的光景啊!三个儿子全都横死,大哥害怕,恐慌,不声不响地突然中风,死在自家的大门底下。接着,二哥、你四哥、你五哥、以及所有的子侄,全都遭了祸事,相继死了。此刻,姐泪已流干,本不想告诉你,可又担心你,最近右眼皮跳得厉害,望六弟多注意,多留心,姐怕呀,怕极了。

    王六福读到这,早已泪流满面了。心也不自觉地恐慌起来:怎么可能,一大家子人,几年内,败亡了!想起哥哥们、侄儿们相继惨死,泪如滔滔洪水,早已失去了控制。想起一大家子人,转眼就像《杨家将》剩下一窝女的,也不禁毛骨悚然,尽管王六福是个不信邪的老党员。

    王六福不知道挪坟,可能王大福早些年给王六福写信说过,见六弟没动静,这次挪坟也没好意思打扰。

    眼下,王六福正面临着提干;提完干,有了干部票,下一步就可以进局里;进局里后,完全有可能进常委嘛。

    开完早会,厂长命王六福去街里办事,王六福刚坐进单位的小半截车内,一个捂着肚子弯着腰,小脸蜡黄的年青人,呻吟着走过来,想搭车去街里医院。司机示意病号坐在后面车厢上。王六福遂动了恻隐之心,不由分说地下车,把病号硬推进了车内。自己则爬上车厢,戴好大衣帽子,背朝前,面朝后站着。

    东北冷。车开起来更冷。

    去街里路过一座桥。桥急等着整修,上面横了一根铁道,防止大车重车通行。单位是小车,自由穿梭惯了。钻铁道时,司机如往常一样,既没有减速,也没有鸣笛。“咣”的一声,王六福栽倒在车厢里。

    醒过来时已是两天后,王六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儿女们围着他落泪。

    王六福伤好后出院,神智不是很清,记忆时常丢失。本应该提升的他,连本职工作都干不了,只好卷铺盖回家。王六福不能上班,单位自然就不发给工资;不发工资,老两口只能喝风!

    这时候,孙子戒奶,儿媳妇也出去工作。老两口就像保姆似的,承担着所有家务,小两口只管上班。本来,儿媳妇嫁过来多多少少有些奔王六福的官儿,好给自己的弟弟、妹妹,安排个工作。如今,王六福官儿没了,连工资也没了。于是,儿媳妇跟小儿子怄气。没了往日恭敬的笑脸,近乎疯狂地打刚满周岁的儿子:“就知道吃,一分钱也挣不来。”吓得儿子不但不敢哭,都不敢看她,直往奶奶怀里扎。王六福心疼孙子,嘴张了几张,转身端饭上菜,儿媳妇大咧咧地坐在炕上,指着新炖的土豆酸菜:“妈呀!这玩意能吃吗?”蓦地起身下地,鞋都没穿,叮咣地连菜带盆扔老远。王六福火腾地上来了,张口想骂,被王六婶怒目止住。小儿子看着老婆的举动,木然地只有一个表情:“这还是我新娶进门的媳妇吗?”儿媳妇见没人吱声,像着魔似的哭闹着买房子。王六福几次想张嘴骂,又觉得自己是公公不合情理,只有开口骂王六婶出心中的闷气。王六福觉得窝囊:“活了大半辈子,从没受过气,老了老了,儿媳妇骑在脖子上拉屎。”王六福憋得几乎要疯了。就这样儿媳妇买房搬了出去。搬是搬了出去,孩子小,离不开妈妈,儿媳妇只能辞去工作。单靠一个人上班,生活立刻捉襟见肘。在一起过时,四个大姑姐不是给钱就是买吃的来。这下好嘛,没一人登她家的门。儿媳妇后悔了,但怎好意思说,覆水难收,心头的怨气没头没脑地冲老公发。

    一晃,半年过去了。没有工资,不能只靠姑娘们啊。两个心爱的儿子,没给过一分钱,但老两口还是惦念孙子。王六福实在撑不住劲了,去单位找,厂长新换的,没人理;去局里找,局里的大官曾是同事,听他磨叽半天,答应给他开资。一个月又过去了,王六福又去了局里。局里的大官虽然曾是他的同事,但是,没见点什么,这年头,都兴这个,谁都明白的。只有王六福不明白,愣是跟人家讲理。大官说:“按理,不用找,也早开资了。”接着,大官转开了话题,阴阳怪气地谈起了天气:“今儿天气不错……嗯……多少天没下雨……嗯……”王六福见大官不理茬,就大吵大嚷起来。“不许闹事!”过来两个雄赳赳挥舞着警棍的保安,疾言厉色地恐吓:“老头,想撒野,活腻歪了?”掏出手铐,就要带王六福。王六福两只手一伸:“请吧,正愁没有地方吃饭呢!”大官叹着气摇着头,而后终于点了头。虽然,王六福只开些微薄的生活费,他倒也不嫌少,感觉还沾国家的光呢。王六福常说:“如果年轻几年,才不干这可耻的事。”这不,终于熬到退休,没提上干,是按照老工人的待遇退的。

    二百多块钱,去掉买米买面,买生活的必需品,再吃点药,总是很紧吧。但王六福整天哼唱着二人转,不是忙乎在田间地头,就是拽根柴禾穿梭在雪地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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